思及自己利用了這侍女一事,阮濯新仍心存愧疚。
聽罷,姜懷央默了會兒,親自為他添上了茶水。茶水落在白玉杯壁上,擊打出清脆的聲響。
在講述過程中,難免口乾舌燥,他的這杯,已是下去了大半。見姜懷央為他添茶,他指尖動了下,終究沒攔。
「這些年,辛苦你了,是朕疏於找尋,才使得你難以歸家,」姜懷央道,「往後安國定邦,還需愛卿之力,高官厚祿也定是少不了你的。」
阮濯新低低道了聲謝,卻是因著這盞茶水,「臣不要什麼高官厚祿,只求陛下放過臣的妹妹。」
此話一出,姜懷央的神色明顯冷淡下來,眉間似凝上了霜雪。
侍立在殿內的宮人們個個摒氣斂眸,整肅恭謹,恨不能不見了才好的。有不知兩人過往的,還心下暗道,這回卻是要惹怒陛下了,誰不知陛下對槿妃的寵愛,冠絕後宮。
「放過?」
姜懷央冷笑一聲,「羽淮何出此言?」
阮濯新不再坐著,起身,在他跟前規規矩矩跪下,也沒了方才談話間的輕鬆自在。他鋪墊了這許多,就是為了跟新帝提起此事。
他不能再看妹妹在宮裡受委屈,就算是惹怒新帝。
「儀兒到底過得快不快活,陛下心如明鏡,想來不會不知,」他緩聲道,「強求也沒什麼意思,不若放儀兒離宮,另覓良婿。」
姜懷央緊緊攥著玉杯,指尖泛白,手背上青筋凸起,偏生面色還是不變。
他眸色幽深,緩聲道,「你可知,只消朕一句話,天下就無媒人敢踏進你阮家的門?」
「但也只需陛下一句話,儀兒就不愁尋不到良婿!」阮濯新和他沒上沒下慣了,這會子也是反唇相譏,「若儀兒不願再嫁,由臣來養她又如何?」
新帝手中的玉杯被砸在他的腳邊,應聲而裂,茶水混著碎片迸濺開來,阮濯新冷著臉,巍然不動。
姜懷央重重吐出一口氣,他不願與方回來的元副將起了口角。他取了折中的辦法,「那也要看泠泠的意思。」他不認為她會拒絕他。
可他到底是在上位太久了,看什麼都是睨著的,太過理所當然地覺得,她不會願意離開。
內室的軟簾被打起,阮玉儀款步走出。
「臣妾想與哥哥離開。」
她嗓音分明柔和,卻透出一股堅決,宛若一記悶錘,砸在姜懷央心口。他冷淡的面具終於被打破,而且是支離破碎,他看向她,滿眼不可置信。
她方才一直在內室聽著,他們的談話,一字不落地落入了她的耳朵。
若非親耳聽見,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兄長竟是因著替他擋了一劍,才險些喪命。初遇時,他在緬懷的,就是自己的兄長。
一切似乎都有跡可循:他為何會三番兩次忽然轉變態度,為何又不願瞧見她的眼睛。她似乎陷入了一個局,都是他在用他的情緒,對她做一些可憐的施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