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可悲又可笑。
「人形兵器」在外是多麼威風凜凜的稱號,誰人不崇拜,可在月塵卿心裡卻是一道血淋淋的傷疤,是潛藏心底,漚爛流膿的沉疴宿疾。
她恍然憶起,初見時,月塵卿從自己手中奪過九尾血玉,五指攥緊,用力得幾乎要滲出血來,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
他怎會喜歡那塊九尾血玉呢?
那代表著月塵卿將接過青丘的重擔,他將不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柄冷冰冰的兵器。
既是兵器,就不能有嗔痴喜樂,必須斷絕父母之愛,作青丘的定海神針!
「說來也是可笑,父皇母后薨逝後,本尊曾恨透了這一切,將九尾血玉丟進了忘川,誰知……」月塵卿譏嘲地在腰間摸出那一塊熟悉的血玉,「陰差陽錯到了你手裡。」
系統即時為游景瑤提供信息,將這九尾血玉的由來說了個清清楚楚。
原來玄界大戰之後,月塵卿拖著八條斷尾浴血歸來,在痛苦中糾結數次,最後將這塊九尾血玉丟進了忘川,誰知道這塊血玉竟跟著水流一路奔行,幾乎繞了半個九幽大陸,莫名其妙漂進了百歲山領地,最後出現在臭水溝旁的垃圾池裡。
隨後就被刨垃圾的游景瑤撿到了手裡。
裹著比自己大好幾號的月塵卿的衣服,游景瑤不禁連連感嘆造化弄人,一枚血玉能千里迢迢漂到百歲山腳下,如此渺茫的機率,也難怪墨瑤瑤認為自己和月塵卿是上天註定的良緣。
轉念一想,又有些難過。
她撿回這枚血玉,還帶到月塵卿面前,對那時的他來說何嘗不是一種回旋鏢呢?
他那樣迫切想要逃離王位,痛苦到甚至狠心將象徵著青丘至尊的九尾血玉丟棄,哪知兜兜轉轉,還是逃不過宿命。
「唉……」游景瑤忍不住伸手拍拍月塵卿的肩膀,像好哥們互相鼓勵似的,認真篤定的說,「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
他是第二次聽到游景瑤說這句話,第一次提到親生父母如何對待她,她佯裝無恙,輕飄飄一句「過去就過去了」,這次又對他這麼說。
仿佛將這幾個字當成萬能的愈創膏,逮著傷口胡亂塗抹。
月塵卿垂眸。
說得輕巧。
那些事如何才能過得去。
當血浪猙獰撲來,他最懼怕的液體從七竅湧入,被腥甜的鐵鏽味嗆咳到幾乎瀕死。
當嬤嬤的長鞭將他掀翻在地,母后在高台上冷眼相望。
當一脈相承的兄弟們承歡膝下,與父皇母妃共享天倫之樂,他獨自一人在冰冷的練武場閉關修煉。
……如此種種,如何過得去?
他低著眼,哪知游景瑤竟然彎下腰湊到他面頰下方,仰首看他,一對黑白分明的杏子眼晶亮透徹。
「你是九尾狐,能活一千年呢,要是老揪著前三百年的記憶不放,那你後頭七百年可怎麼過呀?」
她歪著頭,笑得臉頰鼓鼓,聲音又甜又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