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景瑤緊咬著封住口舌的那塊紅綢,艱難地發出聲響:「七殺陣還沒閉合,快走,快走!」可話到嘴邊依然是模糊至極的「嗚」「啊」,像小啞巴在努力發聲。
月塵卿只單單聽著游景瑤發出來的聲調就明白她在說什麼,她在叫他趕緊走。他遠遠地望著小犬妖,唇邊勾起抹極淺淡的笑。
走不了,他也不會走。
三百多年來,他一直不清楚活著的意義。或戰死沙場,或得勝凱旋,所有一切不過只為守護青丘,仿佛守護青丘便是他拖著這副軀殼苟活下來的全部意義。
一切卻因小犬妖的出現而改變。
少女眨巴著黑白分明的杏子眼湊近,攥著袖子要抹他鬢邊的冷汗,月塵卿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聲。砰砰,砰砰,恍若朽木迸出一簇簇堅韌有力的新芽,轉眼綻出密密麻麻的小野花。
因此。
活也好,死也罷,哪怕骨化形銷,魂飛魄滅,只要與小犬妖在一起,他全都作陪。
赫連煬望了眼天穹上那一處肉芽般慢慢生長的豁口,又看了看禁制中動彈不得的月塵卿,一陣前所未有的快感湧上心頭,刺激得他渾身過電般抖動,嘴角一抽一抽,只想笑。
誰又能想到,當年高高在上的青丘狐尊,現在只能在瓮中束手待斃,任由他隨意擺布呢?
那年踐踏朱雀山脈之時,又曾想過今天會落得一個這麼潦倒的境地麼?
赫連煬全身正在發生異化。五指生出鳥爪一樣鋒利的甲片,頭頂湧出根根白髮,他卻毫不在意,即使因為失血過多加劇了魔化的速度,也絲毫不能湮滅這志得意滿的近乎毀滅的歡喜。
「月塵卿,你可知我等這一刻,等了一百三十七年?」赫連煬出聲,音色如同烏鴉,嘔啞嘲哳。
月塵卿冷眼看著一介活生生的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老去,變得愈來愈像妖物,沒有作聲。
滿臉長出鳥羽的男子將可怖的臉轉向月塵卿,另一隻手依然緊緊攥著可以隨時隨地了結游景瑤性命的紅綢,拿在手中炫耀似的晃了晃:
「月塵卿,這個結局你可滿意?你愛的人在我手中,連你的生殺予奪也全憑我念!當年你滅我朱雀全族,可有想過今日會折在我這個孽種手裡,有這引頸受戮的一天?」
「你一定很後悔吧,當年焚燒朱雀山脈的時候竟沒查看仔細,留下我這麼一條漏網之魚,哈哈哈哈……」
赫連煬近乎失心瘋地大笑了半刻鐘,白髮已經長到了腰間,青蔥少年驀然變成垂垂老者,滿面皺紋深刻如壑,五官在浮誇表情的撕扯下幾乎要龜裂開來。
所有的費心謀劃在這一刻終於實現了,他終於可以決定月塵卿怎麼死。
嵌在凹陷眼窩中的混濁眼珠滴溜一轉,盪起一縷邪火。
月塵卿可不配死在誅仙陣下。
他要月塵卿死於他一生中唯一的弱點,死在游景瑤手裡!
赫連煬側目看向手中雞崽一般脆弱的游景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