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有個巨大的山洞,斷崖上風聲瀟瀟,日頭倒還明朗。
他沒繼續往上,也沒什麼猶豫,一掀衣袍,在半山腰上跪下了。
側峰上寂靜無聲,只有幾隻胖松鼠蹲在枝頭看他,發出「吱吱吱」的聲音,像是竊竊私語。
郁陽澤跪得虔誠而坦然,並不是要特意展示給誰看的。
他低垂著頭,脊背挺直。
熟悉的風景像是一把小刀,撬開了他的回憶,裡面千瘡百孔的東西終於露出了可怖又可悲的真相。
仿若海上潮水退去,露出千磨萬礪、受盡苦楚的礁石。
無數的悲涼情緒順著他的喉管往上蔓延,眼前很快就模糊成一片扭曲的世界,苦澀就壓在舌根底下,無法與任何人說。
耳邊閃過當初的話──
「師祖,我來晚了,我來晚了……」
「不怪你,好孩子,不怪你。那都是他的命啊!」
繼而記憶如光怪陸離般閃回、被撕碎,在腦中飛馳。
「求你,求你救救他……」
「求你救救他啊!」
「打!往死里打!這逼崽子居然敢偷我們的東西!」
「殺了他,動手啊!別怕他身後的人,他已經沒有靠山了哈哈哈哈哈哈……」
叫罵聲扭曲,忽近忽遠,郁陽澤頭痛欲裂,眉頭緊促。
忽然,一隻圓滾滾的大松鼠,一下就跳到了他頭頂。
這隻松鼠起碼得十幾斤,一下子把郁陽澤砸得七葷八素。
但也如醍醐灌頂一般,讓他從夢魘中清醒了過來。
「呼──」郁陽澤長出一口氣,站起來想走,卻即刻踉蹌了一下。
一看天色,才反應過來,他已經從早晨跪到暮色了。
郁陽澤緩了一下麻勁,那隻松鼠還膽大包天地蹲在他頭頂,被郁陽澤一把薅下來後,松松垮垮地拎著它的後頸皮。
松鼠發出憤怒的抗議,爪子打出一套帶殘影的降龍十八掌,但都被郁陽澤無視了。
他繞了一下,走向後山。
──觀山湖。
仲長承運沒閉關之前,這裡他是沒資格靠近的。
但是顧千秋以前很喜歡來這裡。
現在他仗著師祖蹲在山洞裡呢,偶爾會過來看一看。
什麼都不干,只是看一看。
行到觀山湖邊,哪裡的植物長得更茂盛了,有些都不由垂進水中,變成了獨特的氣生根。
看起來倒是挺能活的。
那松鼠抗議累了,慢慢的也就不叫喚了,四周逐漸安靜下來,靜謐無聲的群山和因為水深而變得藻綠玄黑的湖面,殘陽暮色,偶爾瀲波一動,美不勝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