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千秋閉了閉眼睛,溫聲道:「多謝。」
蹉磨似乎有些緊張,連手都不知道要擺在哪裡了,尷尬地自己忙了一會兒,才艱難地擠出了一個字:「你……」
顧千秋掀開被子,快速而坦然地說:「是的,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教你的『萬里關山』也是真的千秋同悲劍式。不過出去別說是我的徒弟,我答應了郁陽澤,只收他一個徒弟的。」
蹉磨本來就很篤定,設想了一萬種可能。
可現一聽顧千秋親口承認,還是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顧千秋連珠炮一般說完,扭頭就衝出房間,就要下樓:「你別跟著我了。省得到時候被凌晨發現。」
他說完,就抬手一揮,匆匆離去,頭也沒回。
真是薄情寡義。
蹉磨的指甲死死掐在掌心裡,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顧千秋的場面。
「你這麼練刀是不行的。」一個白衣少年坐在樹梢上,悠閒地晃著腳,一邊說話,還一邊還很沒素質地用瓜子皮砸他,「只學形、不學意。你手上握著刀柄的時候,有沒有意識到刀乃百兵之膽?一面刀背圓融,一面刀鋒無情,便迫使你將身家性命、榮耀虛名全都掛在這一刃之間,橫刀之時,劈山斷海,無畏無敵。而你?我只看到了猶豫。」
當時的少年太年輕了,他稚嫩的臉沒有一點說服力。
蹉磨微微蹙眉,卻並不打算跟他糾纏和搭話,將刀收入鞘,就想換個地方繼續練習。
但誰知這少年很沒有邊界感,「啪」的一下,抬手丟出一把長劍,直插在他腳步前的土地里,錚錚作響。
「指點你兩句,你還不樂意了?」少年語氣傲慢無禮,「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人排著隊等著我指教嗎?若不是看在你是凌晨的人的份上,誰要管你這個蠢笨如豬的人!」
彼時蹉磨還不似後面那般「非人」,聽見這話果然生氣,一回頭,就看見這少年「啪啪啪」地拍掌三下,把手中瓜子的碎屑都拍乾淨,然後縱身一躍,輕巧落地。
「霜雪明。」
那把雪亮長劍回到他手中。而少年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我們打一架吧?若我贏了的話,你就棄刀學劍如何?」
蹉磨如今回想起來,根本不知該如何形容當時的驚艷。
劍乃君子器,世間修道之人,九成都是用劍,而能到如此境界的,史上寥寥無幾,他便是其一。
那神術劍意一現,若驚鴻照影。
而少年最後將劍尖懸在他脖頸三寸之外,神采飛揚,神色有些少年人特有的矜驕:「你這人天生不是捨生孤膽的料子,用刀最終只會死於自己的猶豫。」
蹉磨呆呆地看著自己手中握了十多年的長刀。
分明已經快要和他融為一體,分明已經是他身上額外的器官和骨骼,那些不協調的地方都被他艱苦卓絕的努力磨合在一起。
今日卻忽然被人掀開貌似完美的表象,露出血淋淋的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