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突然那麼悲傷?」
悲傷是他可以預見的情緒,可是竟然到這種地步嗎?他以為只是心裡會一直下沉而已,沒有想過在經濟場上一直很會偽裝的他,也會在自己刻意不要表露情緒的時候也暴露出這種神情。
風吹走他無法控制滴出來的掛在眼角的那一滴眼淚,趁著車鐺鐺鐺地開始開起來,他又悄悄吸了吸鼻子。
他其實一直沒有做好準備接受這樣的事實,自重逢以來他心裡二十四小時一直想的都只有宋時鶴是不是還對他有當年的感情。
所以他一直拿著很小的事情和細節去無限放大、無限解讀。
比如覺得他就是自己唯一的天堂,所以自己一定要得到他。
比如看到「C'est le Printemps」就死死認定宋時鶴心裡還有他。
可是他沒有想過自己不再是春天,也沒有想過春天是不會讓人覺得不幸福、不會讓玫瑰流淚、不會讓人喪失愛的能力的。
季渝生仔細想,如果這個春天讓人不幸福的話,他自己也會想要這個春天快點過去的。
如果只有藝術對於宋時鶴來說是春天,那他願意只幫他找回那個春天,他願意不做其他多餘的、讓他覺得不幸福的事。
包括要宋時鶴喜歡他這一件事。
現在他終於下定了決心,雖然心痛如絞,可是為了宋時鶴,他還是可以咬著牙接受這麼做。
如果我讓你不幸福的話,那就不要我了,只要藝術吧。因為對我來說比那更重要的是,我想要你幸福,想要你再次勇敢去愛。
就算不是我也好,只要能再一次擁抱愛,就足夠了。
愛是不可或缺的,尤其是正在溺水之人,只有擁抱才可以將他救離海底,所以在泳池裡我們還需要救生員,而不只是救生用具。如果那個人不是他也沒有關係,只要先生可以被救起,那好像就夠了。
自己的那一點自私的心思,比起宋先生的幸福,過於微不足道了。
在車駛進小道,一切都變得安靜,時間仿佛靜止的時候,季渝生對宋時鶴說:
「我們明天...一起去看畫吧。」
說出這句話時,他很努力地在笑著。季渝生覺得自己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因為心臟跳動的聲音太吵了,如果不這樣的話,連自己都聽不清自己在說什麼了。
目的本來確實是在試圖請求他允許自己為他帶來一點幸福。
不對,「試圖」好像不夠確切,好像是「企圖」才對。
想到這個詞時,季渝生自嘲了一下自己,畢竟在先生眼裡,自己好像更適合企圖這個詞。
是在企圖完成當年沒有完成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