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比較麻煩的事就是食材的採購。謹慎起見,他沒有再派人去那邊,泰國綠西米的供應鏈斷了,只能用普通的西米代替。有一些食材,像螃蟹和鮭魚,季節性很強,菜單上只好都改成了暫停供應。餐飲業像很多其他行業一樣,也有自身的食物鏈,供貨商借銷售旺季抬價抬得厲害,貨品良莠不齊,採購部的新人一個月之內買了兩次劣質食材,這種東西要是擺到餐桌上無疑就是自己砸自己的招牌。沈嘉文大發雷霆,差點把人辭掉,還是楊經理苦苦勸著才壓了下來。事後楊經理哭喪著臉跟沈嘉文說:沈總,本來要過年了回家的人就多,您再辭人,咱這生意可就不用做了。沈嘉文冷靜下來了也後悔脾氣發得太過。楊經理的話沒有錯。員工不少都是外地上來的,指不定過年就都走了。沒有人,自己要怎麼賺錢。
可是他真的是克制不住。火藥桶一樣,逮到誰都想吼一頓。鮑師傅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一張清火湯的方子,說白了就是一副藥方,天天讓後廚給沈嘉文送一碗上來,黑不溜秋的,裡頭有黃連和連翹,苦得要命。沈嘉文滿臉不爽:盼我早死呢師傅?鮑師傅戴著個將近一尺長的高帽子,心平氣和地籠著手:小沈啊,你最近上火,我這是為了你好,免得生病。知道鮑師傅不會害他,沈嘉文勉為其難地捏著鼻子灌了兩天藥,然後就說什麼也不肯喝了。開什麼國際玩笑,他從小到大連個點滴都沒打過,還喝中藥?算了吧。沈嘉文不知道的是,鮑師傅和好友楊經理私底下憂心忡忡地說:沈總得趕緊找個老婆,再這麼下去,搞不好要憋出病來。就是就是,楊經理連連點頭,末了又長嘆,男人不容易啊。
再有的糟心事兒呢,就是人情。別人在知味居拉關係,沈嘉文要為了知味居拉關係。工商衛生消防,商會客戶供貨商。大多是送禮偶爾也有收禮。尺度很難拿捏,多了錯了是行賄,少了人家不稀得搭理你。大客戶都是有頭臉的人物,老來吃飯你得給人家意思意思吧,既要讓人家覺得占了便宜有了面子,還要毫不客氣地把錢撈到手。一溜十三招下來,饒是沈嘉文四面玲瓏八面透風的性子,也把自己繞得頭昏腦脹。
所以年曉米一月中旬終於有了一天假時,看到的就是沈嘉文躺在沙發上的頹廢樣:鞋子也不脫,四仰八叉,雙眼無神,整個一死不瞑目的真人現場版,嚇得年曉米雙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聽見聲音,沈嘉文雙臂劃了幾下坐起來,嗓音有點啞:“來了?”
“來,來了。”年曉米看著他稜角愈發分明的臉頰,心裡怪不好受的,心疼。“你怎麼了,病了?”
沈嘉文搖搖頭:“沒事,最近事兒有點兒多。帳本都在桌子上,你看吧。等會兒有人送吃的上來,你午飯想吃什麼,跟那個服務生說一下就行。”
年曉米緊張地點點頭,坐下來開始翻帳本。他的能力對付大型公司尚有些吃力,不過對於這種私人的餐飲店,還是很有把握的。年曉米工作時很專注,很快就沉浸下去了,完全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服務生送了一壺甜菊薄荷茶和一碟缽仔糕上來,問年曉米午飯吃什麼。年曉米想都不想:“跟沈總一樣就行。”服務生詫異地望了他一眼,卻也沒說什麼,禮貌地退了下去。
缽仔糕很可愛,一塊塊手指大小的瑩白的粘米上撒著一層甜糯的紅豆,配著清爽的花草茶,咬一口,舒服到胃尖尖上去。年曉米吃了兩個,就不敢再吃了。一碟總共也就那麼數得出個數的幾個。他吮了吮叉子,才想起沈嘉文還在。慌亂地抬頭,卻發現對方早就躺回到沙發上,已經睡著了。
年曉米輕手輕腳地走過去,蹲下來認真看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