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事嗎。
官場沒有秘密,翰林院的事又是公開說的。
霍叔玉回家,還沒藏書,就被他爹叫去書房問話。
霍鈞自然不是叫兒子來撒嬌的。
他要看看謝星珩拋磚引玉的文章。
霍叔玉靜靜看著他父親。
這位三朝首輔,日漸衰老了。尤其是向坤倒台以後,他似乎有兔死狐悲之感,又或是承受了太多來自文官們的壓力,原來還有幾根黑髮,如今一片銀白。
本就渾濁的雙眼,更加看不清情緒。臉上的皺紋越發深、越發多,它們凌亂無規則。
霍叔玉常覺得這些皺紋,就是一個人的心。
他爹的心是亂的,眼睛也蒙上了塵土。看不清時事了。
霍叔玉輕笑一聲,恭敬遞上書冊。
書房裡僅有父子二人,他把書本奉上,又拿小銅剪剪燈芯,讓室內的光線更加明亮。
他放下銅剪,又倒茶,再研墨,安安靜靜作陪,對此沒有一句解釋。
霍鈞翻開書,首頁寫著「功課本」的書,翻開以後,有幾頁正經的習題,往後則是一本遊記。
霍鈞看得認真。
他手邊有個放大鏡,是他看不清字時常會用到的。
他拿著細細看,嘴裡說著模稜兩可的話。
「孟培德教了個好學生,文風浩蕩。字字不提百姓,又字字都是百姓。寫得好啊。」
林庚也是孟培德的學生。
霍叔玉點頭應是:「兒子與他相識多年,對他這點真心佩服。」
霍鈞合上書本,放下放大鏡,整個人懶懶靠在椅背上。他說話慢悠悠的,每一句都要斟酌半晌,跟兒子講話也不能交心一般。
明明暗暗的燭影落在他臉上,讓那雙眼睛像個無底窟窿,有幾分可怖。
他說:「這文章實好,你讓他謄錄一份,我明日交給皇上看看。」
霍叔玉應下。
父子倆交談對象無縫切換,雙方心知肚明。
半晌過後,霍鈞又說:「你是我最聰明的一個孩子,也是最不聽我話的孩子。你兩個哥哥如今都是朝廷重臣,只有你,還在翰林院耗著。你交朋友,我不管。為父只勸你一句,看他做了什麼事。」
而不是聽他說了什麼話。
一步踏錯,合族性命都交付了。但霍鈞沒攔著。
霍叔玉由這個態度,領會到了父親的意思——狡兔三窟。
這位當朝首輔,在思退了。
霍叔玉是他的一個賭注。
賭敗了,他會大義滅親。
賭成了,霍家再延續百年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