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販認出愛君,見她在小攤前蹲下來,擦擦嘴邊的油漬,說:"要買情侶手鍊嗎?"
說是情侶手鍊,不過是小販隨口編的,鍍金手鍊,中間帶一個小小的心形吊墜,吊墜有金色和銀色。她拿起一條湊到眼前細看,款式仿的是一個名牌專櫃,她在雜誌廣告上見過類似的。周某福正品在泛光澤的雜誌上顯得高貴不可玩褻。愛情也能明碼標價,分正品和偽品。
小販說:"一塊錢兩條"。
拙劣的假冒偽劣商品,成本價估計不到一角錢。
人對所有冒牌東西都有種天然的鄙夷,即或她只買得起冒牌,不屑冒牌,仍然不得不使用冒牌,甚至享受哪怕一點冒牌帶來的虛榮。
公車出現在轉彎處,她放下手鍊,匆匆忙忙跑下天橋。
小販在後面補說:"你要多少錢啊,給你",她聽到的是廉價冒牌的愛情隨地可得,隨地議價。
羅蘭是在她高一那年走的,死於心臟功能衰竭。
她清晰記得知道消息的時候,是在家裡,定軍從醫院帶回的消息,牆上的掛鍾噹噹當響,下午時間六點整。
她怔怔發呆,沒有太多情緒,想到的反而是一句話:
人間的葬禮是天使的婚禮。
直到她目送羅蘭的屍體被送入焚燒爐。羅蘭的一條手臂在推送進爐前突然從白布滑出來。
那是一條乾癟白皙的手,沒有血色,沒有脈搏。
那具屍體即將燒為骨灰,也許沒有燒完全,骨灰還摻雜一小塊灰黑色骨頭。
死亡和她只是焚燒爐前幾步的距離,只是一個骨灰盒距離。
顧來做法事的人念念有詞,她聽到一句"好好上路,不要留戀人間。從此,你與人間,路歸路,橋歸橋"
那一刻,她哭了,撕心裂肺,沒有比那刻更感受絕望。
叔叔家門開著,嬸嬸朱時燕正在拖地,叔叔坐在四角木桌邊聽收音機。
"叔,嬸,我來了"
朱時燕聞聲,招招手:"來了,進來吧"
愛君換上拖鞋,走進屋裡:"叔,聽什麼呢?"
"哦,沒什麼,新聞"
羅振聲叫來愛君,是要把曾經陪伴女兒多年的收音機轉送給侄女。
侄女是羅蘭十幾歲生命里唯一的朋友,這收音機自然要送給她。
"叔,你怎麼不要它了呢?沒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