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眸攪動快到底的糖水,把回憶的一些酸水苦水攪了出來,"我真有算錯過。剛到紐約工作的時候,算錯了一個百分比。同事的計算是基於我給他的百分比,算的數值比正常多出一千萬。大家都很趕,連著周六周日通宵趕完,都沒有細想,周一一早數值匆匆忙忙交給客戶,客戶又交給股東大會。總之最後造成一樁重大事故。那時候,被罵得呀,老闆直接把文件拍到臉上,像這樣,"
她用手掌做一個拍向臉的動作,"啪。慚愧,羞辱,悲憤,懷疑,我當時真是跳樓自殺的心都有。那一年,為了雪恥,也為了證明自己,沒有一個周末是休息的。"
長期缺眠,她有天回家,樓道太暗,混混沌沌時一腳踩空,滾下樓梯,直接摔成骨折。人家骨折痛得鬼哭狼嚎,她在醫院病床睡得不醒人事。睡醒,拄個拐杖回家繼續工作。
她放下空的碗,斜躺在椅子上,"我坐在這陽台,尤其下午有太陽時,曬太陽看書打盹做夢,還真不習慣自己這麼偷懶墮落。"
他也放下空的碗,學她,斜躺著。
半晌,開口:"骨折的地方都好了嗎?"
嗯。
"你回來是為了什麼?"
這是她回來後,他一直想問,既沒有時機問,也沒有心情問的話,或者說不敢面對的話。
"世界兜一圈,發現回到原點才是我想停留的地方。算不算一個好的動機?"她側過頭看他。
他聳聳肩,“動機也許是好的,結果卻不一定是你想要的。比如,回到原點,發現原點已經和原來不一樣。”
“是呀,真是不一樣了。”她轉過頭,看向天空 ,“但是有一樣很肯定,就是我不想再離開。”
“你還記得阿珍嗎?”他提到一個遙遠記憶里的人名。
“阿珍?高第街那個?”她記得,每次她去找之輝,總要被阿珍怒目相對,久了她自然知道阿珍是喜歡之輝產生的敵意。
“嗯。她後來轉到我的店打工。半年後,被我發現她和她男朋友挖牆角,挖走了兩個重要客人,保守估計略略賺走個二十萬吧,自己買下一個店面另起爐灶。一時大意失荊州。二十萬買回一個重大教訓,不要相信眼睛所見,不要相信熟人。”
事情是連鎖發生的,情場失意,不一定就有商場得意。那時候愛君剛走不久,想起她說過的話,想一遍就被鞭屍一遍,鞭到遍體鱗傷,鞭到麻木不仁,他天天活在自我懷疑和厭棄中,自暴自棄一段日子。
“你看,我們誰也不比誰好過,苦命鴛鴦。”他說。
她想想,眼睛笑出兩條彎月:“我們在比誰更慘嗎?”
他拍了拍膝蓋,站起來,伸直腰,“誰要談悽慘往事。有得選,我寧願我們現在談的是孩子教育問題。像船頭和嘉儀那樣,送去哪家父母帶,送去哪個託兒所,沒完沒了。我要回去了。這樣說說話,也挺好,和朋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