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著一身淺藍色的綢衫,帶了一隻鑲玉的發冠,看起來清瘦了些,沒了從前的稚氣。許是傷口尚未痊癒,無法忍受顛簸馬背,眉心頻頻蹙起,可抬頭望向陸扶京時,卻還是露出了笑容,和以前一樣的笑容。
「扶京哥哥,別來無恙。」
怎會無恙?一個在牢里受了重刑,一個被刀扎進心口,都是歷經波折。
陸扶京笑得苦澀,持劍的手垂在腿邊:「他把你派出來,看來是必勝無疑了。」
「不,是我執意要過來的。」
「玉兒,你想勸降我?」
林羨玉目光澄澈且坦然:「是,我不僅想要勸降你,還想勸降你手下的將士。」
陸扶京笑著搖頭:「何為勸降,不過是掩飾赫連洲的野心,他想吞併祁國,又何必繞這麼大的彎子,直接大軍壓境不就好了?」
林羨玉卻說:「是啊,他的西帳營早就戰無不勝,若想南下吞祁,直接派兵越過蒼門關,直抵龍泉,最後南下滅京師就好了,何必繞這麼大的圈子,讓朝廷內鬥,看權臣與皇子為了一己私慾相互傾軋。可是造成這一連串荒唐事的人……真的是赫連洲嗎?」
林羨玉抬高了聲量,望向眾人。
「若皇帝賢能,就不會有權臣擁兵自重,若皇帝賢能,就不會有公主和親,若皇帝賢能,百姓就不會為了十兩銀子,背井離鄉去北境做勸農官,也不願留在京城喝西北風。」
「王朝百年,命數自盡,傾覆的是陸氏王朝,留下的是在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的百姓,他們不會隨著王朝傾覆,他們會見證一個個王朝的興亡,他們才是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他們比所有達官貴人更愛這片土地,他們不懂什麼是酒池肉林,不明白為什麼建一座宮殿要花費千萬兩白銀,他們只是埋頭耕作、只想要那一點俸祿養家餬口。」
「扶京哥哥,你還能改變什麼?」
「朝綱已壞,國庫虧空,你盡力了,也無能為力。」
「需要有一個人能以鐵腕手段把金銀和土地從那些藩王、權臣、皇親國戚受眾搶回來,分給百姓,需要有人能興利除弊,以實心行實政,整飭吏治,破除一切朋黨之爭。」
「需要有人不顧一切壓力和反對,推翻百姓頭上的賦稅大山,讓他們的米缸里留有餘糧,還要重新丈量土地,清算人口,把欠老百姓的帳一點一點還清。」
「無論這個人是不是赫連洲,都不會是陸氏,因為如果懷瑾帝能做到——」
林羨玉舉起手,指向烏泱泱的兩萬大軍,目光掠過,痛心疾首道:「今夜你們就不會來這裡送死!」
「你們不想要安定的生活嗎?連年征戰給你們帶來了什麼?有這樣的君主,就算滅了北境,也會有月遙國,會有西域各國。」
「君主野心不滅,硝煙就不會滅。」
「你們甘心嗎?」
一聲聲響徹夜空。
林羨玉望向陸扶京,眼中流出兩行清淚,他說再多,可看到陸扶京,還是心痛難忍,他哽咽道:「譫王殿下,你還要攻過來嗎?今夜決戰後,你我便生死不相見。」
陸扶京也流淚了,他看著林羨玉那種熟悉又陌生的臉,忽然引動韁繩,往前走了幾步,走到林羨玉面前。
「玉兒,你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