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回家,明天叫個保潔過來幫你打掃,真的對不起,真的。」話還沒說完,抬腿踢在了門板上。
陳斐望著天花板,考量了一下放他回家的風險,說:「我有個建議。」
盛嘉實這些年在上海水土不服,養出了個倔驢脾氣,她頗費了一番功夫才把他推進浴室去洗澡,佐以威逼利誘:「現在是凌晨一點,馬上洗澡,還能睡七個小時。你不脫衣服?不脫的話我幫你脫。」
盛嘉實喝得人五人六的的,一聽這話脫得比誰都快,陳斐躲閃不及,迅速捂住眼,被迫在手指縫隙里一窺真容:他胖了一點,腰上長肉了。
這人喝酒歸喝酒,還是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香噴噴的,邊說對不起邊往床上拱,一句話還沒說完,睡得倒比誰都快。陳斐洗完澡出來一看:盛嘉實早在她床上躺得七仰八叉的,一點都不客氣。
胸口上下起伏,倒是很安靜。她湊上去仔仔細細地看他。眼睛,眉毛,鼻子,嘴巴,樣樣都熟悉,卻看得出時間的痕跡。
他突然哼唧了一聲,隨後翻了個身。陳斐迅速直起身來,覺得自己很像變態偷窺狂,站在房間的中央呆呆站了一會兒,心裡莫名湧出悲哀,因為想到他今晚醉成這樣,她想說的話,大概一句都沒聽到。
為什麼想說給他聽?因為想解釋,自己為什麼會成長成現在這個樣子,從裡到外,前因後果,全部翻出來給他看。窗外月光如水,此刻她躺在地板上,同冥冥之中的命運承認:她依然在意他,即便不是以愛人的身份。這能怪誰?只怪因緣際會,他扮演了一個成長過程中無法迴避的角色,社會心理學早有解釋。
可是怎麼會這樣?她把臉埋到枕頭裡。一個想說話,一個聽不了,仔細想想他們的狀態其實從以前到現在就從沒對上過,始終錯位。
陳斐租的是間小型一居室,客廳和臥室用玻璃門隔開,她在客廳打地鋪,後半夜隱隱可以聽到盛嘉實輕微的鼾聲。這也是這具身體另一種新特徵,大概還是胖了的緣故。
睡到凌晨四點鐘,她隱約聽到有人叫她:「陳斐?」
她睜開眼,迷迷糊糊地看到盛嘉實的面孔。月色像流水一樣灑在地板上,他的側臉有微妙的玉石色澤,有點邪氣,令她神差鬼使地伸出手去,環住他的脖子。盛嘉實微微往後躲了一躲,輕聲說:「你上床睡吧?」
陳斐立刻清醒了,腦袋裡如有洪水乍泄,趕緊鬆開手。
他已經穿戴整齊準備離開。兩人一跪一躺,宿醉帶來的頭痛一陣陣侵襲盛嘉實的太陽穴,他還以為陳斐沒醒,把手伸到她身下,將她移到床上。
「我走了噢。」
我走了噢。兩個人還住在一起的時候,他也經常這麼說的。那時候他們都很喜歡作弄對方,但凡是誰早起了,另一個人也休想好睡,陳斐經常把浸過冷水的手伸進他的被窩。現在不一樣了,現在他不等待任何回答,輕手輕腳地轉身離去,連鎖舌都很安靜。
有一年兒童節,她不知道為什麼生氣。他提一方小蛋糕來宿舍樓下找她,在電話里說:大朋友小朋友,都要節日快樂。連親吻那麼柔軟,好像怕她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