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應該會為他處理葉原事件的方式叫好:本來就不認同的事,為什麼要那麼違背本心去做?即便到最後,帖子還是葉原還是主動刪的。
青春期的末尾,一個未完成的夢濃烈地開始、慘澹地終結,烙印深刻,以至於變成身體的一部分,時時在側旁觀,刻刻給予評價,沒有一瞬離開。這塊疤痕日益增生,常常發作,在這些年變幻莫測的人生里,竟然最終成為唯一不變的錨點。他怎麼能希望她過得不好?那簡直就像是否定了他們共同的人生。
現在這個人就坐在身邊,蜷縮的姿勢令她看起來特別小。盛嘉實很難不回想起她離開的頭幾年,他希望她矮一點、再矮一點,最好誰都不要她,他就可以把她折起來帶走了。
然而這不過是男人的劣根性,父權制陰魂不散的餘孽,Patriarchy,他在社會科學選修課上讀到過。他不想要一個摺疊版本的陳斐,而她也絕不會樂意被他摺疊。
拿著毛衣去酒店的路上,盛嘉實想明白了一件事:一定要問個清楚,如果她要結束,那他立刻出門回去,從此往後,過往人生連根拔起,丟到火里燒乾淨,一句不再提起。
如果她說不呢?
「你怎麼會覺得我是要說再見?」他平靜地解釋。「我知道不是所有事都能有結果,所以來的時候,只想要一個問題的答案:我們要不要結束?你說要,我們就結束。如果不,就別浪費時間了。」
他撈起她胸口的戒指,小心親吻:「當然不用從頭來過。從前是你和我,現在還是你和我,有什麼必要從頭來過?接著過就行了。」
舉目皆是黑暗,陳斐屏住呼吸。
「你要在地上坐多久?上床來睡。」盛嘉實的手又伸過來。陳斐乍然暴起,抓住他的手腕,張嘴在胳膊上咬了一口。他對這場莫名其妙的突然襲擊完全沒防備,吃痛大叫:「幹什麼?」
她用手背抹了抹嘴,推開他翻身上床躺平,給自己蓋上被子,動作靈活、一氣呵成。變臉變得比六月的天還快,盛嘉實立刻便覺得自己又被她騙了:「逗我玩,有意思吧?」
陳斐以牙還牙:「逗我玩,有意思吧?」
「我可沒咬你。」
渾身血液奔涌,分不清是由於快樂,還是別的什麼情緒驅使。陳斐說:「我要畫押。」
八點整,陳斐睜開眼睛的這個點,盛嘉實正準備起床。
這是星期一,除了像她這樣的失業無業待業人員,正經打工人都是要出門上班的。盛嘉實的生物鐘准得嚇人,卡著鬧鈴響起前三十秒的點就醒了,小心地關掉手機鬧鐘,打算輕手輕腳地起來,但還是把她弄醒了。
「你去哪?」
「上班啊,大姐。」
她嘟嘟囔囔:「這一集我見過的,之前也是這樣,你說走就走了,我都沒起來。」
「哪一集?」他摸不著頭腦,想了一會兒才明白,說的是他早起回老家參加葬禮的那次,沒想到她不但耿耿於懷,翻起舊帳還挺順手。「你沒起來,這事怪我?」
「那不回來就是你的問題了。」
「怎麼還冤枉人呢?我回來的時候你都全打包好走人了,就剩一隻襪子晾在陽台上。」
陳斐一骨碌爬起來:「胡說八道,我走之前都幫你把衣服收好疊起來了,什麼都沒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