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細想,對順帝的怒火久久不平,口不擇言道:「殿下,如今這國將亡未亡,百姓生於水火,朝野動亂,依我之見,還不如早日易主的好!」
「塵降,」蒲煬眸光淡淡從他身上掃過,話音里含著半分警告,長指停在詔書末尾敲了兩下,才搖搖頭,「有些事,由不得我們選。」
他要是能選,又何苦生在帝王家,渾渾噩噩活了二十載,到頭來,還是只能做一個聽人差遣的傀儡。
蒲煬突然想起祁從晉離安去邊的那日,他們三人坐在烏篷船內,烏黑濃密的船簾和木壁將他們牢牢遮住,像他們有多見不得光。
祁從晉曾告誡過他,這般的境遇,倘若自己不爭取,將來便只能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安穩了這麼多年,也該是時候做出些改變。
「你聰慧至此,不可能想不到這些,」祁從晉意味深長道,「以你的才能,一個閒散王爺的名號又怎能配得上你?」
「這順帝,也該到頭了。」
蒲煬沒應聲,他知道祁從晉心中所想,也知按當朝命路走下去,海隅早晚要絕。
要麼篡權,要麼奪位。
那些見不得光的心思兀自生長,長出了芽,在暗無天日的滋養中,徐徐開出了花。
可蒲煬最終沒有那樣做。
兄弟是自己選的,薄情厚誼只在瞬息之間,血緣是強加的,偏偏又濃於水,拉不掉,扯不開。
就如人身上的皮肉,生來如此,不可選擇。
他若是能選,又何苦走這遭齟齬。
無非是血濃於水,而他畢生所學並沒有罔顧人倫一說。
第四十六章 死亡
蒲煬不似塵降那般悲觀,對他而言,從好的一面來看,這或許是個機會.
幾日後,太子冊封禮成,因長忻亭戰事吃緊,未及半月,蒲煬便率領七萬天罡騎舉旗出征。
這時的蒲煬身形已然不似從前,雖算不上精壯,可挺拔俊秀,玉冠盔甲,氣質沉穩,紅纓立於厲馬,一聲長嗥,號旗便吹向長空。
他自幼聰慧,後研習軍理,雖不曾為外人道,可祁從晉對他再了解不過,兩人一拍即合,蒲煬主謀策,祁將主攻防,同沈軍麓戰半年有餘,終於,一場聲名天下的「補役之戰」奠定了海隅大勝之基。
沈軍潰敗,海隅大獲全勝,凱旋之日清點兵數,還留有七萬有餘。
值得一提的是,蒲煬初來之時差點喪命,也多虧燕南留下的那個羅盤,竟稀里糊塗救了他一命,逃生之後蒲煬想起那句「順其自然」,有些無奈地笑了。
總之,順其自然。
班師回朝的前一日天氣大好,長忻亭迎來了久違的晴日,數萬將士吃酒鬥武到深夜,蒲煬喜靜,便尋了處僻靜之地,和衣坐下,觀察著那塊羅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