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那一年,北衛進犯,傅小五被抓了壯丁,成了天關要塞里的鎮戍兵。
一晃二十年過去,當年屠戶的兒子已搖身一變成了死後能被抬進武廟的大司馬。
可徐旦還是徐旦,那個天奎鎮的小里正。
傅徵嘆了口氣,他知道今日徐旦是打定主意不敢抬頭了,於是開口道:「今年皓都放糧,天奎鎮有收到嗎?」
徐旦「啊」了一聲,頭埋得更低了:「小人從沒收到過賑濟糧。」
按理說,見了朝廷大官,總要往好的說,可坐在徐旦對面的是傅小五,他忍不住說了實話。
徐旦講,發運使確實到了冠玉郡,但糧被送到了哪裡,他卻不清楚。屏山亭有人說收到了糧,南門縣有人說收到了糧,可不知怎麼,天奎就是沒有。
徐旦也差人去郡治冠玉打聽過,但太守大人日理萬機,難得一見,更別提朝廷來的大員發運使了。
如此三番兩次,徐旦也就放棄了。
只是沒想到,傅徵竟會問起。
自從去年他回了天奎,始終閉門不出。徐旦得了上方口諭,也不敢聲張這事,只當傅徵是回來養病。
可養了快一年也不見好,徐旦用餘光瞄了一眼傅徵,心裡莫名有些悲傷。
「鎮裡現下有多少戶人?」傅徵並不清楚徐旦在想什麼,他接著問道。
徐旦忙答:「天奎算邊關重鎮,尤其是前些年得傅將軍庇佑,遷移來了不少不願被抓壯丁的北衛人。如今算一算,登記在冊的共有一百七十七戶。」
「一百七十七……」傅徵重複道。
這比當年他在時,多了將近八十戶。可天奎就這麼大,能耕的地就那麼多,去年大旱,天奎又地處苦寒邊疆,大災未來,人恐怕就先不中用了。
更何況,朝廷的賑濟糧還不知在何處。眼下,冬日又將近。
「今年秋收之前,官府下了公文,說貸糧要減半。可是因去年大災,收成本就差得很,今年佃農們壓根沒有緩過勁。倘若貸糧再減,那真是不給百姓們活路啊!」徐旦說道。
傅徵很清楚朝廷為什麼會這麼做。
三年前,南蠻小國千理向大興俯首稱臣,為表忠心,將屬地里一種名為「阿芙蘿」的草花進獻給大興皇帝做禮物。
和傅徵一樣,當時太醫江誼還在京梁,經他一番研究稱,若是使用得當,這花能有去疼止血的奇效,還能保人長壽。
中原從沒見過這等南疆魔物,大興皇帝喜不勝收,就要開南關走廊,引商賈入市。
可誰知,朝廷的雪花銀剛一灑出,千理便慘遭南越滅國,本想能一本萬利充實國庫的買賣,全便宜給了南越王。
這事若論起過錯,自然得算在皇帝的頭上,可是,皇帝又怎會輕易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