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眼時,他左手無名指上那一圈銀制的素戒還在反射熙熙攘攘落進這個角落的冷色光。
他緩緩地摩挲著那一圈冷金屬,復又將那金屬圈摘掉、再套進手指,就這樣反覆了多次。似乎樂此不疲地重複著這個動作,直到下半部分手指上留下了一圈戒指的壓痕,他才將戒指取下,放回口袋裡。
「……姑姑自己是那麼走來的,她總歸不會給你找個火坑的。」江然沉默了片刻,道。
他與這位堂姐之間說到底只存在一層很淡的血緣關係,他們沒有什麼可以打開話匣子暢所欲言的話題,現在突兀開始的聊天也只能圍繞古板傳統的家庭、按部就班的婚姻展開。
與所有無趣的成年人一樣,調侃著分享彼此的不幸。
Omega輕嘆一聲,似有釋然:「我知道。」
繼而她低下頭,面色淡得如一泉清水:「我知道她是為我考慮,她的選擇一定不會出錯,只是,我果然還是沒辦法接受一個硬塞進我生活里的Alpha。」
「我還挺賤的。」她忽而笑得燦爛,「生在江家我早該有自覺了,我也以為我早就做好準備了,沒想到,最後還是反悔了。」
「我知道媽媽為我操心,也知道他是個好人,但是……我不開心。這場婚姻自始至終都是在滿足他們的期待,這不是我想要的。」
「大概人總歸是貪婪的吧,明明我已經過著很多人夢寐以求的、衣食無憂的生活了,卻還在奢求更多。」
「……」
江然皺著眉,微抿著唇角,一時沒有開口。
「江然。」Omega抬眸望向江然,她唇角綻開的笑容似乎在一整片黑夜混沌之中映照出了月光的盈盈,她輕聲開口,似呢喃、似吟唱,如循循善誘的神女,又似引人墮落的魔鬼,「你說,像我們這樣的人,真的會幸福嗎。」
「……」
江然的情緒也隨著眼前這張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笑顏的燦爛而不斷地低落。
像我們這樣的人,真的會幸福嗎?
他不知道。
在遇見席秉淵以前,他對此只存有簡單的期待和幻想,那種想像太過於理想化,現在想來很幼稚淺顯。
在遇見席秉淵以後,對於未來與幸福,他曾在無數夜深人靜時刻做過太多的深思,在那些夜裡,他嘆息了千遍萬遍,好像要把這輩子的氣都嘆盡。
他是在錦衣玉食環繞中長大的少爺,他的人生是一片望得到頭的坦途。
除了席秉淵。
他進行了一場孤注一擲的豪賭,他把自己的未來和幸福都押在這一隻飄搖無定的風箏上,而他甚至都不能確定自己手中是否握有那根風箏線。
他究竟是放風箏的人還是追風箏的人?
他不知道。
他這樣的人,真的會幸福嗎?
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