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坐上花轎嫁到京都, 她又開始害怕。
她從沒有離家這般遠過,她發現在這裡沒人能夠像爹娘那般寵愛她。
她一邊跟父母鬧彆扭,一邊惶恐不安。她想要立即逃離這個地方, 可又沒處可以去。
她只好整日甩臉色給勛國公看。
這般過了一年, 她面上原諒父母了。她寫信回去說, 「你們要護著我啊, 這里的人都欺負我。」
可天高地遠的,即便是孫家來了信, 勛國公老夫人還是欺負她, 繼子繼女也合起來孤立她, 唯獨勛國公順著她, 於是不過一年,她即便是看不慣勛國公, 卻開始漸漸依賴他。
再過了一年,孫三娘看見他還有了笑臉, 更會利用他對她的「寵愛」去還擊。
她笨拙的以為自己又可以無法無天了。即便這無法無天不如在丹陽的時候暢快。
她甚至還做了羹湯給勛國公, 只為了讓他去訓斥那些囂張的繼子。
那時候她最喜歡聽身邊的奴僕跟她說以往的事情。婆子會道:「夫人當年是多麼的厲害, 您一出門,那些商戶便歡喜得跟什麼似的, 直說您是散財童女呢。」
「您可是丹陽貴女,多少人想娶您都娶不著, 勛國公真是好福氣。」
孫三娘便會滿足得很。
她覺得這是她的底氣。但慢慢的, 娘家也不是她的底氣了,她的底氣是生個孩子。
她開始希望勛國公多到她房裡來。彼時勛國公府還是有好幾個妾室的, 她就鬧,那個脾氣鬧起來,勛國公直氣得跺腳扶牆要暈倒。但實在是喜愛她這副容顏和身份,於是妥協了,把那幾個妾室都送了出去。
勛國公老夫人在家裡痛罵了三天狐狸精,孫三娘便日日去請安,像打了勝仗一般。
——所以她細細追尋自己為什麼會那般跟著眾人一塊期望瓏瓏是個男童時,發現其實還是有跡可循的。
她曾經在失去瓏瓏的歲月里將自己翻來覆去的審視,她得出了一些可以為自己開罪的「證據」,證明自己是被逼的,是被影響了。
但是後來又決然放棄。
她不再為自己洗冤,她只希望在爹娘來接她的時候告訴他們自己知道錯了。
就好像小時候她做了錯事,爹娘便會將她放在案桌前抄書,但只要她想清楚自己錯在哪裡,便可以不用再受罰。
可是如今爹娘來了,她卻不願意對他們說了。阿娘抱著她哭,她也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她就靜靜的坐在那里,道:「是三娘不孝,爹娘這個年紀了,還為我奔波。」
爹娘老了。
如今是哥哥管家。哥哥將她的信藏了起來,但是爹娘卻不敢告訴她,只說,「江南有水災,信在路上出了差錯,遲了些,我們收到信就往京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