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承言看著他,眼裡少見地出現了一絲絲除了公平客觀之外,其他更偏向於一個當事者的感情。
「所以嚴偉梁,」簡承言開口,「你在築能做了這麼多年,三十六個項目里有將近一半的項目都是姜瑞文在負責。你們真的會認為他會把本該屬於你們的工資納入囊中,看著你們一個個餓死在街頭嗎?」
嚴偉梁低著頭,沒動。
「你那天根本就沒有疲勞駕駛。」簡承言篤定道,「你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你知道這是一場安排好的、有預謀的『意外』,對不對。」
那個中年人低著頭,灰色的已經洗的褪了色的衣領下露出一截消瘦的、黝黑的脖頸,它低低地彎著,好像即將要被折斷。
「嚴偉梁,嚴先生。」簡承言又一次開口,但這次,他的身份不再是那個超脫在整件事件之外,始終保持一種客觀的態度去看待這場局裡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他變成了這起案件中的一份子,他迫切地想要從面前這個中年人口中挖出他想要的信息,「你在最後那一刻踩了剎車,不然關濯潮,也就是那場車禍里的受害者,他不會僅僅是手臂骨折那麼簡單。」
這場事件從頭到尾就是一場拙劣到不能再拙劣的預謀。
只不過肇事司機認錯態度良好,受害者並未過多追究,於是交警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簡承言說完了所有他想說的。
姜柯源站在他身邊,和他一起等待著嚴偉梁的回答。
而這個中年男人,這個面上帶著無數條細紋,皮膚被烈日曬出斑痕,抬眼看人時總是小心翼翼的,在衡州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
他背靠著掉了漆的牆,蹭了一背心的白色牆灰,依舊低著頭,默不作聲。
偏僻的小道外,偶爾有幾個步履匆匆的過路人,除此之外,安靜得令人心慌。
所有人都在等嚴偉梁的回答,包括嚴偉梁自己。
「我……」嚴偉梁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終於抬起了頭,但還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
他掙扎萬分,這是一場良心和生活的拉鋸戰。
捧起了良心,就難免會丟掉生活;選擇了生活,就不得不埋葬良心。
他猶豫不決,最後還是咬了咬牙,轉頭撿起了那顆已經被丟棄過一次的良心。
「我那天沒有疲勞駕駛。」離開了家鄉十七年,他的嘴裡依舊帶著鄉音,開口的時候有些磕磕巴巴,「砂石場的工資不高,我還有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