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一次屈服了,敗給了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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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的第一個春天來得很晚,二月五日立春,八號才放寒假。
顧東文已經拿到了門面房的鑰匙,小鍾房東很上路,正月十六才開始算房租,他這幾天忙著趕在年節前置備桌椅,灶披間外的磚牆上靠著兩塊松木板,長條凳上一張桌面剛剛打磨乾淨上了清漆,松香味和油漆味混合在一起。旁邊顧景生在釘凳腿。
「你當心點,昨天那張凳子腿有長短。」顧東文蹲在邊上摸出根煙點上。
「你鋸得就有長短。」景生頭也不抬,卻把凳子翻正了看。
「笨,是你有一根凳腿搞歪了。」顧東文看見姆媽和斯江從隔壁居委會那邊走了回來,朝她們招招手。
斯江跑到舅舅面前,皺著眉說:「姆媽馬上要生一個弟弟了!」
顧東文和顧景生都一怔。
「斯南氣死了。」斯江快要哭出來了:「她說要是姆媽敢把弟弟生出來,她一定要掐死他!」
景生噗嗤笑了,被斯江狠狠剜了一眼,轉頭繼續觀察四條凳腿直不直。
顧阿婆嘆了口氣:「過了年西美三十三,本來就要噹噹心心的,還要生小孩,真是擔心死我了,哪裡就缺個兒子了呢。」她心裡很不是滋味,但是也怨不得親家,這萬里迢迢的,西美能懷上,總是她自己願意的,何況不生也不見得就安然無恙。好就好在冒這麼大風險,總算來了個兒子。
「兒孫自有兒孫福。」顧東文把老娘往灶披間裡推:「快去看看鍋上,我怎麼聞著什麼東西焦了。」
顧阿婆顛著小腳跑進去,揭開鍋蓋,裡頭的燉蛋已經膨起來老高。
斯江扯了扯舅舅的袖子:「萬一斯南真的掐死了弟弟怎麼辦?」
顧東文笑彎了眼:「你呢?多了個弟弟,你是高興還是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