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孟沁弄來的證明和介紹信,學校工會也出了證明函和介紹信,蓋上大紅章陳校長自詡為陳東來的同姓大哥,連小顧老師都不叫了,直接喊弟妹:「勞動節一放假,你安心到烏魯木齊生兒子去,斯南就交給梁師母照顧,潘老師代你上兩個月的課,弟妹你儘管放心,像陳工這樣的英雄已經為國家流了汗流了血,阿拉絕對勿會讓伊再流淚!」
英雄沒再流淚,西美和斯南卻都流了淚。西美是深受組織和領導以及同事們的關懷,苦盡甘來感動哭的。斯南卻是晴天霹靂。她除夕夜和斯江通話,哭著說爸爸媽媽要帶著可惡的弟弟走,把她一個人扔在沙井子。
「阿姐,我要是掐死了弟弟,你還和我站一邊嗎?」
To be,or not to be,that is the question.十歲的陳斯江面臨這樣的靈魂拷問,猶豫了一會才回答:「我和你一起掐他好伐?天(qing)天(qing)掐,過年不能說死字的呀——」
斯南又問景生:「大表哥,我要是掐死了弟弟,你還和我站一邊嗎?」
景生看著號碼盤上的2、5、0,挑了挑眉:「你想不想去景洪玩?可以爬樹,捉魚,采蘑菇,看大象洗澡,孔雀開屏,還有懶猴什麼的。」
「你就帶我一個人去?不帶爸爸媽媽和弟弟?」
「不帶。」景生瞥了旁邊瞠目結舌的斯江一眼。
話筒里爆發出斯南的嚎啕:「嗚嗚嗚嗚,大表哥我最喜歡你了!我長大了一定要和你結婚,我們生一堆猴子——不不不,生一堆孩子,只生姐姐妹妹!」
景生嫌棄地把話筒挪得遠遠的:「那倒不必。」
斯江低下頭,突然猛地抬腳狠狠跺在了景生的新鞋子上,飛快地轉身跑了。戳氣!
景生垂眸看看那個鞋印,抬起腳在另一條褲腿上蹭了蹭,這個好像也不必吧。
——
然而走出學校大門,猴年的阿克蘇並不太平,春節前《二月座談紀要》發送到各師各團及企事業單位,自治區政府要求上海青年聯合委員會和上海青年聯絡總部等非法組織立即解散,要求上海知青立刻停止一切非法行為,違者依法處置。
縣裡鎮裡處處都是遊行的知青,有人在憤怒地演講號召北上。沈勇和朱廣茂每天都跟著歐陽他們奔走,直到年初六兩家人才來西美這裡坐了坐。他們倆去年是從烏魯木齊直接被遣送回來的,鬥志依然昂揚,也沒忘記帶上年貨和禮物。
「支邊知識青年就不算知識青年了?就不能享受知識青年回城政策?」朱廣茂瘦了一圈,嗓門倒沒瘦:「我們來得早,比毛髮動上山下鄉還要早,反而不算知青,你們說這是什麼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