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她聽了不少樓上的齟齬,免不了要關心一下,又忍不住加幾句金玉良言:「唉,沒辦法,當年伊拉哭了鬧了要上山下鄉,現在又哭了鬧了要回來,家家戶戶地方噶小,寧(人)噶許多,噻困難格呀,爺娘兄弟也沒辦法對伐?作孽哦。」
顧東文眉頭一跳,似笑非笑地瞥了馮阿姨一眼,把挑子放到煤氣爐上,點上火。
馮阿姨又感慨了幾句,手裡一塊揩布把三家人家的灶頭都揩到了:「東東,今朝夜裡儂屋裡六個人客過夜(今晚你家六個客人過夜),記得六隻人頭寫在水費簿子上。還有,剛剛啥寧(誰)下樓開了樓道燈勿關,亮到現在,要不是吾下來,一角洋鈿電費浪費忒了。」
顧東文便睨了她一眼:「吾開格,要麼儂去算清爽電費,幾分洋鈿吾來付。」
馮阿姨嚅囁了兩句,怏怏地放下揩布走了。
挑子的壺嘴裡噗嗤噗嗤往外冒熱氣,外頭傳來斯江的笑聲和斯南的尖叫聲。
「阿姐!再給我一根仙女棒白相相,求你了——」
「不行,表哥說了要留到大年夜。誰讓你剛才一口氣把三根全點完了,你還闖了大禍!」
「大表哥——大表哥——再給我玩一根,我畫一顆心給你,很漂亮的心,我的心!你看看我的心呀——」
「你的良心早被狗吃了。」景生漠然地拒絕:「誰剛才偷偷把摔炮往我領子裡丟?」
「我是嚇唬嚇唬你的呀,那個是炸過的。」斯南委屈地喊起來:「誰想到阿姐會去撈呀。」
景生的聲音響了起來:「炸過的就不燙人了?一樣燒得起來,你看看你姐,手心燙了一個大泡。」
「沒事,我不疼。」斯江的聲音帶著笑,溫溫軟軟:「南南下次不許這樣了,阿哥的絨線衫會燙個大洞的。」
外頭水龍頭被擰開了,水嘩啦啦的流。
「我去灶披間倒點醋給你擦擦,上去再敷點牙膏。」景生說。
「麻油也可以。」沈青平小心翼翼地補充了一句。
灶披間的門一開,景生沉著臉走了進來,有點不自在地繞過顧東文去碗櫥里拿醋。
外面水龍頭關了又立刻被擰開,斯南哇哇叫:「阿姐,你再沖沖,大表哥好噁心,給你塗了那麼多他的口水,嘖嘖嘖。」
景生手裡的醋瓶一歪,潑了不少出來。顧東文忍俊不禁,哈哈哈笑出聲來,差點被挑子燙到手,斯南這小把戲才像他親生的。景生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端著碗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