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斯江第一次明確感受到逼仄的棚戶區老房子和新公房的差距,隱隱明白了三媽錢桂華為什麼總那麼看不起萬春街。可再一轉念,想到在有獨立煤衛的石庫門房子裡長大的三媽竟然長成這樣一個市儈俗氣甚至不善良的小市民,斯江又釋懷了。
她回到屋裡,看到空蕩蕩的客廳,又替周善禮可惜,要是小舅舅和舅媽也能住在這裡,估計三面牆肯定都擺滿了書櫃。
「周叔叔,小舅媽她真了不起!」
周善禮正懊惱自己沒提前買點零食飲料招待她們,聽了這沒頭沒腦的話一愣:「為什麼?」
「她一點也不嫌棄我外婆家,不嫌棄萬春街。」斯江一臉感動地得出結論:「愛情的力量真偉大。」
周善禮哈哈大笑起來。景生瞥了斯江一眼,扯了扯嘴角,沒忍住,也噗嗤笑出聲來:「還說斯南適合當演員,你這說的什麼古里古怪的台詞?」
斯江羞紅了臉:「你們笑什麼啊?你們男生根本不懂,真是的。」
任新友撓了撓頭:「我大概明白一點。反正我們搬過來以後,就很想起以前在北京西路1592弄的老房子,覺得那裡一百樣不靈光,要我再搬回去肯定不願意。」
斯江意外撿到一個同盟軍,雖然他說的和自己說的並不完全是一回事,也有點高興:「對,你比他們好多了,至少大概明白我說的意思。咦,你和我阿哥是同學,你們以前沒見過?」
「見過,沒認出來。」任新友笑著說:「我們不在一個班,剛好教室也不在一層樓,體育課也不在一起,我是籃球隊的,他是游泳隊的,放了學也不大碰到。」
景生淡淡地點了點頭嗯了一聲,把碗筷擺好,又抬眼看了任新友一眼,心想這人也有點奇怪,看到別人家要吃飯了,難道不應該自動告辭?事實上他老早就忘記了這個人的姓名和模樣,少年人十三四歲又是拔高的時候,雖然在學校見過不少回,卻從來沒記起來過。
斯江倒是很禮貌地和任新友說上了話。景生坐下來隨手拿了一張晚報看,聽著斯江絞盡腦汁地把早就問過他幾十遍的問題再拿出來問任新友,體育課上些什麼內容,運動會春秋遊一般什麼時候舉行。幸好任新友熱情洋溢的回答還沒結束,顧東文來了。斯江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啊呀,不好意思,我舅舅給我們送飯菜來了,恐怕沒帶你的份量,要不你先去客廳坐一會兒?」
景生抬起報紙遮住半張臉,好不容易忍住了沒笑出聲來,他真沒想到陳斯江也有說話戳刻(損)的時候。
斯江莫名其妙地瞪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在笑什麼,明明眼睛都笑彎了,還舉著報紙裝什麼裝。
「不用不用,我也要回家吃飯了,我剛剛是出來丟垃圾的,啊呀,我都忘記這件事了,我先走了,你們吃你們吃,你們以後是都來周叔叔這裡吃午飯?那我們可以一起走。」任新友紅著臉,又撓了好幾下頭,自動告辭。
「我們是腳踏車來的。」景生唇邊掛了個疏離的笑,把他送出門外,還禮貌地向顧東文介紹了一下。
任新友失落了一下下,看著重新關上的鐵門,又振作起來,兩眼放光精神抖擻地回了家,屋裡很快傳來獅吼聲:「你又把垃圾帶回來幹什麼?腦子壞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