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東珠最好的是曹家最小的兒子曹金柱,眼里看著她心裡裝著她。東珠水土不服皮膚潰爛腳底生瘡,自己哭著嫌自己臭,一頭捲毛隨手一薅一大把,差點變成禿頭。曹金柱聽說吃本地豆腐能治水土不服,零下20度的屋子裡生著火磨了一晚上石磨,做好豆腐後打了個盹,爐子熄了,他險些煤氣中毒死了。
東珠挺過了那個冬天,開春後是那批水土不服的知青裡頭一個康復的,連捲毛都長了回去。東北吃小米和玉米面,能弄得到的大米和白面,曹金柱全省給了東珠吃,聽說外三道溝食堂做的飯菜合上海知青的口味,他天天跑二十幾公里去給東珠打飯。六八年冬天,東珠跟著曹金柱和公社裡的一個男知青去山裡拉木頭,驚了馬,滿山的樹墩子隨時會絆到馬車,不被摔死也會被車上滾下來的木頭砸死,曹金柱狠下心拿鞭子抽瞎了馬,馬停了,他被公社通報批評。東珠在大隊部和知青辦還有一師團部來回鬧騰了半個月,把通報批評變成了通報表揚。
七零年夏天中蘇關係緊張,常有特務跑到黑河來,抓特務也變成了知青們的日常工作。東珠帶著三四個插隊的女知青發現了可疑人物後守住了苞谷田,怕對方有槍,也不敢進去抓人。曹金柱帶著民兵趕到後,東珠帶著大家往裡沖,差點被對方一鐵鍬給劈了,是曹金柱抱著她滾到一邊躲開這一鍬。特務沒抓著,抓了個偷苞谷的農民,等民兵和知青們都走了,東珠揪著曹金柱不放,說要看看他臉上因為護著她被苞谷葉子割出來的傷,看著看著就啊嗚一口親了上去。
當然後面這段東珠這會兒沒說,是後來斯江問出來的,東珠沒她纏得沒轍,她是喜歡斯南,因為斯南跟她小時候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的沒心沒肺膽大包天,但斯江不同,她生怕斯江不喜歡自己,東珠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女孩兒,像五大連池的水一樣,恨不得掬在手裡含在嘴裡,又清又甜,天上的星星也願意去給她摘。
「歹竹出好筍,沒想到老陳家還出了斯江斯南這麼兩個娃,真是祖上積德了。」東珠一棍子打起一家人來毫不留情,西美想了半天吃不准這究竟是罵他們夫妻倆呢還是夸。
斯江在自己第一次創作的非虛構小作品《鄉村愛情故事》里寫了小嬢嬢和小姑父,廣袤的黑土地上,金黃的麥浪中,經歷過抓特務的驚心動魄後,兩個年輕人收穫了愛情。她覺得金黃的麥浪比苞谷田更浪漫一點。小說被報紙刊登出來後,斯江剪下來寄去黑河,很快收到了東珠義正言辭的教育:傻孩子,苞谷葉子好歹還能湊合,這擱麥田裡全身不都紮成針眼了?你可不能瞎寫,萬一別人學了受傷了不壞事了?隔了七八年斯江才明白小嬢嬢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再也沒眼看那篇文章了,想一想都臉紅,偏偏她還追著景生問為什麼麥田裡會扎出針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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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東珠每說一句曹家上下待她多好,阿娘就要哭著喊一句:「爺娘對勿起儂啊。阿哥們對勿起儂啊。」
「小嬢嬢,那你和小姑夫怎麼看對眼的呀?他家有五個兒子,你為什麼選了他?」斯南好奇地問,畢竟在她眼里,小姑夫雖然很高大,但長得不大好看。比起大表哥和寧寧哥哥來,差了十條黃浦江。
顧西美拍了她屁股一巴掌:「瞎說什麼呢,關你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