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美在電話里對著斯江把南紅數落了一番,說歸說,她心裡委屈得緊。南紅肯定沒事,有事的話家裡不能這麼太平,但人去了哪裡,東文和北武肯定知道,恐怕姆媽景生斯江她們都有數,全家上下,只她是個外人,被瞞在鼓裡。為這個她又自己偷著哭了一回,哭完了心裡發了狠,要讓家裡人知道雖然她被他們當成了外人,可她卻還是拿他們當親人的。大年三十一早,她把這小半年掙的鋼琴教學費,加上分家餘下來的錢,湊了一千塊整,匯給了顧東文,怕引人懷疑,留言欄上一個字也沒寫,另打了個電話找景生,婉轉地暗示了一句。
斯江大年夜才知道姆媽匯了一千塊回來,她心裡好受了一些。顧阿婆嘆道:「你姆媽就這個德性,刀子嘴豆腐心,怨嘛她怨得最多,又膽小又怕事,心其實不壞。當年大地震,你小舅舅要借她的錢去唐山,她二話不說就應了,也不讓還。你看這次你阿爺走了,她有沒有爭過房子金條什麼的?嗐,她看不起他們吃相那麼難看。可惜你姆媽啊就是個驢脾氣,認定了我和你兩個舅舅偏心你大姨娘,就是看不慣你姨娘,折騰了半輩子,唉,你姨娘呢,算了,各人有各人的命。」
斯江和外婆舅舅打過招呼,牽著斯好下樓到灶披間拿吃食,準備去陳家吃年夜飯。門外的煤球爐子上燉著腸肺湯,鍋蓋一掀,鮮香中夾雜著熱辣辣的白胡椒味,誘人得很。斯江咽了一口口水,拍開斯好去摸鍋子的手:「當心燙到手。」
「寶寶要切(切)!」斯好抱住阿姐的大腿撒嬌:「阿哥燒格頂頂好切。(哥哥燒的最最好吃。)」
「馬屁要當面拍才有用。」斯江拖著這個胖掛件好不容易挪進灶披間,亭子間的馮阿姨正笑眯眯地看著景生顛鍋說著喜慶應景的話。
「啊呀,景生結棍哦,真比那些大師傅還大師傅,將來子承父業,接手你家東生食堂,不得了,你爸把四張台子變八張,你肯定能把八張變成十六張、八十張,新雅杏花樓這種大酒樓都是毛毛雨。」
景生客氣地笑了笑,轉身見斯江進來了,指了指邊上的食籃:「裝好了,有一碗腸肺湯,當心點別灑出來燙到。」
「謝謝阿哥。」斯江把斯好從自己腿上剝下來:「馮老師過年好,斯好,叫人。」
「奶奶過年好。」斯好踮著腳去看景生鍋子裡的菜,又想去抱景生的大腿,被斯江拎著領子揪了回來。
馮阿姨被叫成了奶奶,就有點不捂心,揭開自家蒸鍋看了看,關了火端出盤子來給斯好瞧,又抬頭問斯江眯眯笑:「要不要嘗嘗我家的白斬雞?唉,還是羨慕你們家啊,你外婆婆舅舅還有景生個頂個地會燒菜,像我們這種婦女幹部,年輕的時候忙著奮鬥,現在忙著帶接班人,一天到晚吃單位食堂,實在沒空燒也不會燒,不過年夜飯也只好到新雅杏花樓隨便買點現成的回來充數,來,吃吃看,這是新雅的白斬雞,味道還是蠻贊的。」
斯江聽著有點怪怪的,她對吃雞說雞已經有了點心理陰影,便笑著回絕了:「不用了,謝謝馮老師,我阿娘家也做了白斬雞,我們先過去了。」
「好好好。路上當心啊。」馮阿姨笑盈盈地把清蒸鱸魚放進蒸鍋里加熱:「斯江你要不要上去換一身衣裳?大過年的穿藏青太老氣了,還是要大紅桃紅的喜慶,要是你大姨娘在的話——哎呀呀,我真是到了奶奶的年紀了,不說了,你們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