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生不假思索地說:「我肯定就不會去美國讀書。」
「欸?」
景生點燃了另一根仙女棒,在水面上飛快地舞出一顆樹的形狀,可惜火光稍現即逝,只出來了半棵樹的樣子。
「我肯定會陪著——家裡人,」景生側身替斯江點燃新的一根:「因為不知道哪一天再也見不到了,所以不會走。」年少的他還不知道,人往往選不到自己想要的那條路,此事古難全。
斯江看著他眸子裡閃爍跳躍的焰火,半晌才覺得鼻子酸酸的,阿哥是想到他姆媽和大舅舅了吧,可現在大舅舅身邊已經有了盧護士了。斯江手裡的仙女棒慢慢熄滅了,不遠處「嘭」地炸開了火樹銀花。
「看,放煙花了。」景生柔聲道。
兩個人站在水邊齊齊仰頭看向遠方,有那麼一剎,斯江覺得自己完全感受得到身邊的景生的感受,她也不想大舅舅一個人孤獨終老,可是卻莫名想為逝去的大舅媽哭上一哭,那麼惆悵,那麼無奈,那麼遺憾。她偷偷轉過臉,看到景生的表情蕭索,唇角緊抿,眼下的那顆痣在煙火里忽明忽暗,還有湖光焰色在他長而密的睫毛上撒下不規則的光點,不知怎麼回事,她的眼淚突然就沖了᭙ꪶ出來。
景生扭頭見到斯江眼裡噙著淚,淚水自帶了一點凸面鏡的效果,天上和水裡的焰火縮成了微小的背景還有點扭曲,他的臉卻很清晰。這一秒,景生突然明白斯江明白他在想什麼,兩人靜靜對視了片刻,各自轉開了眼。有種被電過的麻,從景生胳膊上迅速蔓延開,炸得他有點不知所措。
斯江乾咳了兩聲:「我怎麼每次看煙花都會哭,戇呵呵得來。」
景生難得沒有藉機嘲笑她,低頭掏出一塊手帕遞給她:「沒事了,會好的。」
「嗯。」
絢爛歸於寂靜了幾分鐘後,空中又陸續飛起了朵朵煙花,或近或遠熱鬧非凡,半湖瑟瑟半湖彩,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地面上濕濕滑滑的,沒留下一點痕跡。
沒有其他伴當一起玩鬧,斯江和景生難得過了一個最安靜的年三十,從西宮走回家的路上,斯江才想起來問景生:「姆媽為什麼會只打電話找你啊,她還說什麼了?」
「說讓我們別擔心,國營企業利改稅,你爸爸過年獎金會很多。」
「哦。」斯江嘆了口氣:「姆媽怎麼會有這麼多錢呢,斯南過年恐怕沒有新衣裳穿了。」
「新的給她穿也是浪費。」景生笑道:「最多三天,不是口袋破就是袖子漆黑,她還總不肯戴袖套穿罩衣,活該她沒有新衣服穿。」
斯江瞪了他一眼,隱隱又覺得阿哥和斯南才是那種真正的好,什麼都能說,什麼笑話都能開,特別親密無間,可想到斯南的畢生宏願——,斯江立刻打了個寒顫,甩甩頭不去多想。
景生想了又想,還是說了出來:「嬢嬢還說了一件事。」
「什麼事?」
「她說小姑娘長得太漂亮容易招麻煩,讓我一定要眼睛亮堂點,那種衝著你好看湊上來的阿狗阿貓一定要及早趕走。」景生目不斜視,儘量說得輕描淡寫。
斯江氣得一胳膊肘撞在景生身上:「什麼呀!才沒有那種!姆媽就是喜歡瞎說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