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美一巴掌甩在她頭上:「你又滿嘴胡說八道什麼!這種造謠的話不許說,等下警察來抓你。」
斯南看著外婆一臉被嚇壞的樣子,趕緊給她揉胸順氣:「我瞎說的我瞎說的,外婆你沒事吧?」
顧阿婆卻顫巍巍地去五斗櫥抽屜里翻出一本小本子來,匆匆下樓去亭子間裡找顧北武:「老四,你打個電話去你揚州小舅舅家問問,他家老二媳婦生了沒有。」
北武接過本子下樓:「徐老六不是有兩個孩子了?」
「那兩個都是女兒,去年懷的這個你小舅媽說肯定是個大孫子。這都過去九、十,不對,快一年了,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顧阿婆想著斯南說的話,越想越害怕,催著北武趕緊去公用電話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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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顧北武扶著顧阿婆進了家門,兩人面色都不太好看。
顧阿婆定定地坐了會兒,忽然拍著腿破口大罵起來,一邊罵一邊嚎。罵的都是揚州話,斯江他們誰也聽不懂。
西美倒是聽懂了,一顆心突突地跳。北武小聲跟善讓說了經過,善讓失聲問道:「真的?!天吶。」景生和斯江也聽到了,斯江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七月天裡渾身發冷。景生拉起斯南拎上小胖子就往外走:「走吧,去買綠豆棒冰,冰箱裡沒貨了。」
徐家小舅舅運道不好,之前生的和蘇蘇定親的那個老七,先是腦子燒壞了,後來腹腫水死了,家裡就只剩下老六一根獨苗。老六娶的也是自家的遠房表妹,八年只得了兩個女兒,去年懷了第三胎後東躲西藏,還打過電話來問能不能躲到上海來生,顧阿婆略一打聽就回說萬萬不能,如今街道居委計劃生育是死任務,每家每戶都責任到人,誰家來了大肚皮人客,保管不過一夜街道就會上門登記。徐家小舅媽也只好算了。顧阿婆便讓東文匯了一百塊錢給舅家略表心意。
不料怕什麼來什麼,徐老六帶著老婆在外頭躲到肚子八個月大,想著外地人生地不熟,怕生孩子的時候出事,偷偷摸摸地回了家。第三天老婆就被送進了衛生所,一夜後直接報了個死胎,再罰了老六家三千塊,說是鄉里鄉親的,就不拆老六家前年剛造的七間梁青磚瓦房了。
老六是個老實人,知道自家超生第三胎是違法的,周遭這樣的事多得很,不拆房子已經很好,只能哭著抽自己耳刮子,罵自己豬油蒙了心,好好的非要把兒子帶回來送死。徐家小舅媽也哭著說這是命,一家子準備東拼西湊借錢繳罰款,不想老六媳婦在衛生所里上廁所,聽說自家兒子的紫河車被賣了五十塊,給什麼官太太吃了補身子,頓時瘋了,追著衛生所的人不要命的打,打傷了三個後被抓了起來,說是至少得判個兩年。徐老六豁了出去,一桶菜籽油澆在自己身上,衝到鄉政府門口要和買他兒子紫河車的官員同歸於盡,自然也被抓了起來。
徐家在揚州算是有兩三百年歷史的大戶人家,雖然經歷了戰亂逃難,沾親帶故的著實不少,老六兩口子遭了難,各方親戚來援,最後一兩百人跑去鬧事,又被抓了七八個領頭的。上面說了得嚴懲,以免引人效尤,另一方面婦聯、村委都送了慰問金上門,表示倒賣紫河車這種行為政府絕不容忍,已經嚴懲了相關涉事人員,那個官員也已經被停職,但是生三胎和聚眾鬧事肯定是違法的,希望老六一家認清自身錯誤主動檢討,事情還有迴轉的餘地,兒子已經沒了,還有兩個女兒難道也不養了?父母要是都進了監牢,孩子將來怎麼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