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順利通過直升考的斯江不太能理解這種熱情和潮流,下課間隙,李南她們討論得熱火朝天,她如饑似渴地讀著舅舅從北京寄來的《讀書》雜誌。舅舅一直說要多讀書讀雜書,從古到今要讀,從中到外要讀,更要讀各個領域不同的書,可哪裡讀得完呢,斯江喜愛小說,但究竟哪些雜書是值得讀的,對此她兩眼一抹黑,經歷過去年夏天的黑暗後,她更期冀從文字中獲取力量,曾有的信念一夕之間崩塌了,她迷茫了很長一段時間,無數次想起如果沒有證人會是什麼結果,如果舅舅的相機里不只有她們幾個的照片而是拍了哪個工廠又會是什麼結果。舅舅苦笑著說是自己運氣好,可人一輩子能有多少好運氣?斯江不敢想。
上個月,舅舅寄來了這本雜誌,還附了一張期刊訂閱的發票。這是一個嶄新的世界,和小說打開的新世界完全不同,裡面有不少斯江完全不懂的內容,什麼「從ISM到DIM——讀《比較經濟體制》」,《教育經濟學的啟示》,還有《新技術革命挑戰下的探索》所說的國民經濟結構學。讀書雜誌說這麼多經濟內容,合適嗎?可舅舅讓她看她就看,不懂的就記下來去圖書館查去問何老師周老師,再不行就寫信問阿舅。也因為這本雜誌,她才驚覺自己的知識面如此狹隘,對世界的認知太過淺薄,費孝通、喬冠華、曼儂萊斯戈、希羅多德,這許多她都沒有聽說過的名字,還有黃育馥的「塞爾比、謝克特《老齡化的二○○○年》」,看,已經有人在研究下個世紀的世界了。
「我知道為什麼阿舅做什麼都能做成了。」斯江對景生感慨。
「???」景生從趙佑寧給的物理試卷里抬起頭,還沒回過神。
斯江一把扯過他的草稿本,在上面畫了一個類似地球的經緯線條立體圖,有點激動地說:「阿哥你看,我們現在學的呢,語文是這個點,數學是這個點,物理化學生物,都是點,從小學學到大學,就是從這個點延伸出去變成線,但是一條條經線各歸各。但是阿舅呢,他不只學這些文化知識——」
斯江沿著緯線一條條比下來:「經濟、國際關係、法律、新聞,好多好多我們生活里用得著的,電視報紙上看得見的,他都學,然後你看,阿舅腦子裡就有這麼一大張網,立體的網,我們只有長度,他卻還有深度、廣度,我們應該像阿舅學習,也要做——」
「一個球?」景生眨了眨眼。
斯江差點被噎住,怔了幾秒揮起草稿本甩在他手臂上:「什麼球啊,是網,網!」
「所以他做什麼都能一網打盡?」景生恍然,拿起草稿本又仔細看了看。
「這麼說倒也不錯。」斯江失笑,為自己的新發現雀躍不已。
顧東文捧著新買的紫砂茶壺踱了過來:「什麼網啊球的啊,給我看看,囡囡好像是在拍我這個老阿舅的馬屁?」
景生納悶了:「那我爸沒讀過什麼書,平時也不怎麼看新聞看報紙光看電視劇聽鄧麗君,怎麼好像做什麼也都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