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當上這麼個幫主後,陳斯南心裡踏實了很多,去年暑假的陰影也漸漸淡了許多,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個「俠女」。小時候她頂著冬瓜頭,又丑又黑又瘦,顧西美沒空也不樂意好好照管她,全靠她自己折騰,愛哭的孩子有奶吃,鬧得越大越安全,從不淹死不燙死不摔死折騰到吃得飽穿得暖有得玩,慢慢折騰出了一套短平快的有效策略。大人喜歡聽什麼喜歡看什麼,她壓根不用琢磨,一上手一開口就十拿九穩,總能說到人心坎上,用顧西美的話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也算是另一種形式的老天爺賞飯吃,大約摸來自於舅舅姨娘們的選擇性遺傳,在沙井子那樣窮鄉僻壤里,被知青和維族人不同背景的生存智慧淬鍊過後,形成了獨特的「陳斯南」無賴哲學。
得益於這個天賦,陳斯南以前委實也沒吃過多大虧。別人看她成天渾不吝瞎鬧騰運氣好,實則各種細微末節的利益關係在她眼裡颯辣斯清爽(特別清楚),例如考了第一才能不被姆媽拿來和優秀漂亮的阿姐比,例如被打時得裝哭亂跑到處求救才能讓姆媽礙於面子收手,又譬如爺娘吵相罵的時候是她該澆油還是澆水,斯南心裡自有一本帳。她就這麼橫衝直撞長大了,一切討好賣乖都是為了得到更多的東西,即便對著斯江,也有漫不經心敷衍打發的時候,無非仗著阿姐對她掏心掏肺,骨子裡又清楚阿姐雖好奈何離自己太遠,幫不上她什麼。得虧她還繼承了顧東文的俠骨,有了這股子俠義之氣,才撐住了陳斯南十年沒長歪,她天生分辨得出黑白對錯,不肯偏移少許,當然她自己她喜歡的人做什麼都是對的。現在這股子俠氣被射鵰英雄們激勵過了,陳斯南從一個現實功利的小無賴華麗轉身,成為了豪爽大氣的烏市俠女,眼裡揉不下一粒沙,世間事非黑即白,恨不得管盡天下不平事。
就這點看來,即將十二歲的陳斯南倒和以前夢想成為律師的陳斯江殊途同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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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暑假,顧西美算了算手頭的錢,心裡踏實了一些,她趕在七月前要先回一趟沙井子找各級教育部門落實教齡問題。
今年教師工資改革,教齡津貼規定五至十年每個月補貼三塊,十至十五年補貼五塊,十五年到二十年補貼七塊,她是生了斯江後調去團部幼兒園當老師的,到今年剛好十五年,但兵團幼兒園的老師編制不在教育系統里,所以市里只從沙井子鎮中心小學算,教齡一下子從十五年縮短成了九年,一年少四十八塊。但這可不是一年的事,是一輩子的事,以後退休工資也要差這些呢。
按陳東來的意思,四塊錢一個月,哪裡省不出來,犯不著和國家較真,較真也往往是白費力氣。偏偏顧西美是個慣鑽牛角的性子,要她占國家占單位的便宜,打死她也不干,但要她吃啞巴虧,別說是四十八塊一年,四塊八她也要去爭一個說法。不為錢為一口氣,教幼兒園怎麼就不是老師了?人人都喊她顧老師,所有班的音樂都是她教,還要照顧二十幾個小蘿蔔頭,辛苦不說,逢年過節還要排節目參加師部匯演。這不是少她四塊錢,是抹殺了她為兵團奉獻的六年。六年,小學生都變成大學生,怎麼能變成一片空白?
西美想著斯南坐火車免費,便問她想不想回上海,斯南卻搖頭說不回。她忙著整頓幫務呢,最近地質大院裡出了一個假冒偽劣「全真教」,教主是個友好路上另一所中學的高一男生,也是個武俠迷,自稱「中神通」,還吹牛說自己會一陽指,提起她們幫就豎起小拇指,說她們不值一提。這幫一個道士都沒有的「全假教」經常霸占北藝公園的沙坑不說,還專搶鋤奸扶弱的好事,連扶老太太過馬路也不放過,搞得她幫里出了好幾個叛徒。當然斯南最近才得到消息,那個「中神經」能讓大家真的放開肚皮吃羊肉串,葡萄酒每次至少三瓶。卑鄙!斯南想了好幾天,決定先把道義放兩旁,把掙零花錢放中間,誰讓現在的這幫小赤佬這麼好騙呢,等她也買得起一百串羊肉串十瓶葡萄酒,她就把那個「中神經」變成光杆司令,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