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衣服你幫她洗了沒?」西美沒好氣地從包里把自己昨天的髒衣服也丟進盆里:「你就不能順手幫她洗了?都發臭了!」
「我這不想著晚上洗好澡再一起洗嘛。」陳東來覺得冤枉,聲音又響了起來:「不做家務是一個事,她那個態度問題很大,對我這個爸爸一點尊敬都沒有。這個你真的得好好管管她。十二歲了不小了,搞什麼幫派練什麼武術掙什麼錢,你怎麼不當回事呢?該嚴厲的時候得嚴厲起來,萬一闖了大禍,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西美手裡的肥皂咚地砸在空盆里,返身進了裡間拿乾淨衣服,手上不停嘴上也沒停:「我怎麼管的?管她吃飯管她上學管她有地方睡覺,還要怎麼管?我有這個空嗎?三個年級十二個班,我一天要上四堂課,晚上還要跑兩家教鋼琴。三十周年大慶,光排節目就排了四個月。哦,就你們油田英雄忙是不是?呵呵,我也寧可下油田呢,下了油田什麼都不用管,家裡人是死是活是飽是餓關我屁事,反正有老婆負責,做得好是應當的,做得不好我就批評,嗐,覅太輕鬆(不要太輕鬆)!」
陳東來臉上發燙:「你,你這是幹什麼,說孩子的教育問題,你好好地扯到我們身上幹什麼。我下了油田就實在沒辦法顧到家,十幾年都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啊,所以女兒怎麼尊敬你?尊敬是我說兩句就有的?那我省事了,我還指望她也尊敬尊敬我呢。」顧西美唰地扯下毛巾白了他一眼:「你人下了油田,工資也下了油田?今年過年後就是我一個人養三個孩子,斯江都升高中了,你電話打過一個沒有?我一個月七十八塊的工資,光寄回上海就要六十塊,你怎麼不想想我和南南的日子怎麼過的?一回來就怨這個怨那個,我要是斯南我也沒好臉色給你看!」
「我這不是特地回來送錢了嘛。」陳東來嘆了口氣去翻自己的黑色公文包,沒忍住又嘀咕了一句:「我想著你還有鋼琴課的錢應該不急的——」
顧西美手裡的臉盆又砸回了洗臉架上,咣啷咣啷抖了好幾下。
「你姆媽哪裡呢?一個月二十塊養老的錢也等你回來再給?陳東方陳東海還不知道要怎麼說呢,顧得上兒子女兒就顧不上老娘?陳東來你當我是金母雞是不是?你媽,三個孩子,都跟我姓顧,我就一個人養她們!再不行我去賣血!」
陳東來頭皮直發麻,趕緊把工資條和信封塞到她手裡:「好好好,全是我不對,全是我不好。別吵了行嗎?我其實是怕匯款單太打眼被人知道了不太好……」這兩年日子明明比以前好了很多,西美卻越來越暴躁,每次回來小吵七八次大吵兩三趟,夫妻生活更是想都別想,這也是他寧可主動下油田的原因之一。
顧西美對著工資條一項項仔仔細細地看完,鬆了一口氣。下井有下井的好處,這五個月陳東來就拿回來了將近一千五百塊,趕得上北武的工資了。
「原來呢,我是想存點錢買一架鋼琴的。」西美口氣也緩了下來:「跑來跑去教,實在費時間,要我在家裡讓學生上門,省力氣省時間還能省下公交車的錢,而且斯南學琴還能收收性子。唉,斯江的手指條件那麼好,我們沒條件讓她學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