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東文又好氣又好笑地掀開網罩,把兩根雞骨頭拿起來敲了敲陳斯好的頭:「你就知道吃肉!骨頭呢?骨頭自己跑出來啦?」
斯好抱著頭嚶嚶嚶:「伊私噶跑出來,關吾啥事體呀?(它自己跑出來,關我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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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踏車飛快地掠過萬航渡路南京西路,景生從西藏路右拐,到了金陵路慢了下來,停在了路口。斯江她們會從金陵路往回走,還是延安路或是北京路?
景生有點吃不准,他喘了幾口氣,撩起襯衫下擺擦了擦滿臉的汗,繃緊的大腿肌肉驟然鬆懈下來,腦子裡繃緊的弦也跟著突然鬆了。好像眼前的一切都曾經發生過,莫名很熟悉,包括他現在的茫然不知何去何從,包括他覺得自己很可笑,似乎都發生過,但結果是怎樣的,他完全想不起來。
他這麼戇呵呵地衝出來,當然是要找斯江。找到了以後呢?他要幹嘛?
告訴她王璐不是自己的女朋友?說他沒有帶她去買那條裙子?說誰穿也沒有她穿著好看?還是說她也沒告訴他王璐來家裡找他,兩人扯平了?又或者讓她丟下唐澤年他們,跟他回家?
哪一樣都很蠢很可笑。被六歲的小東西說了那兩句話,他怎麼就以為……
十七歲的少年,靜靜停在紅綠燈下,綠燈變紅燈,紅燈又變成綠燈,綠燈又變成紅燈,公交車的喇叭聲時大時小,雲層低低的映著霓虹的顏色,再上方的天色原來不是黑的,是那種蒼茫茫的灰藍。
顧景生的眼睛酸脹得發疼,突然想起姆媽曾經說過的話:
「反正我想對他好,他也想對我好,不管人家怎麼說,不管能好幾天,哪怕只能好一天,也好,夠本了。」
難的原來不是人家背後說什麼,也不是一天一個月一年,甚至也不是生離死別。而是我喜歡你,你正好也喜歡我。
景生掉了個頭,沿著長樂路往西騎,最後索性下了車,在上街沿推著慢慢走。他努力認真地觀察著每一個門洞,每一扇窗戶,那後面的每一個人,誰沒有一個故事?與人說,或者無法與人說,幾年,幾十年,一本本故事書疊在了一寸寸的樓板上,悄無聲息,沒人記錄,很快被人忘記。也許他今夜這無法言表的心情,也會一分分滲入萬春街的彈格路里,很快連他自己都不再記得。
一家煙紙店門口,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在路燈下趴在小矮凳上做功課,一邊做一邊哭,哭訴爺娘不許她去看燈。里頭傳出一個中年男人的喝罵聲:「看看看,看儂只頭,數學考了三十二分,儂是豬玀伐?噶簡單格題目都做勿來,跟拿娘一式一樣是只戇徒!冊拿娘格咚菜……(看你個頭,數學考了三十二分,你是豬嗎?這麼簡單的題目都做不來,跟你媽一模一樣是個笨蛋,滬罵略)」
景生看了看小姑娘,見她頭都快掉在本子上,把路燈那點子光擋得嚴嚴實實,黑漆漆的紙面上不知道她分不分得清加減乘除。
煙紙店的樓上傳來乒鈴乓啷的聲響,摻雜著女人的哭喊聲。景生停下腳,煙紙店左邊是一家門框發黑的小飯店,大門緊閉。右邊是一戶門洞,紅色木頭門上掛著七八隻破破爛爛的信箱,明顯是「七十二家房客」的格式。三五個老頭老太坐在上街沿軋山河(聊天),對隔壁人家的哭聲罵聲響聲視若無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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