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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武和東文是五天後從香港飛回上海的,東文不考慮肝臟移植,他要去景洪,去橄欖壩,他還有很多事要做,只買了兩盒新的進口藥。養和醫院癌症類的藥物不給多開,一次只能開一個月到一個半月的量,要求病人再去複查才能繼續開處方藥。查出來依然是晚期,但醫生也說了病人的心態非常重要,保持好心情休息好,說不定會有奇蹟。所謂的奇蹟也是從半年延長到一年,或者一年半。
檢查結果出來那夜,趙彥鴻陪著南紅在維港碼頭聽她指天對海地罵了半個鐘頭老天爺,最後兩人坐在西洋菜南街盡頭的馬路牙子上,對著關掉的電器行默默抽菸,喝光了六瓶啤酒。南紅拎著空酒瓶搖搖晃晃回家:「以後景生就是我親兒子,你懂伐?」
趙彥鴻默默跟在她身後,應了一聲嗯。
「搖啊搖,搖啊搖,搖到外婆橋,東文北武是好寶寶,一隻饅頭一塊糕……」
這是趙彥鴻第一次聽見顧南紅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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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前,北武的老同學小何來酒店找北武。兩人近半年未見,恍如隔世。
「幾時回北京?」小何問。
「沒定,先陪我大哥去趟雲南再說,」北武點上煙,「你呢?回去過元旦?」
「元旦回不去,春節吧。」
「老吳怎麼樣?」北武眯起眼,他這半年也沒怎麼和北京的舊友們聯絡,仿佛有一層無形的屏障,把他們隔山隔海了似的。
「還在QC監獄,」小何皺了皺眉頓了頓,「你和善讓是不是失望了?」
北武斟酌了一下詞句,搖了搖頭:「失望不太準確,是無力。」他看向酒店大堂的玻璃櫥窗外,一位穿白色中式褂子的阿姨很認真地在擦窗。
「四十該不惑,我卻很迷惑,這半年一直在想自己究竟該何去何從,」北武笑了笑,「我們這屆是78年1月入學的,我算是『超高齡學生』,當時想得特別簡單,上學、畢業、上班、用盡所學,後來覺得學得太少,就想出國,出了國見得多了,也猶豫過是留在美國還是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