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事後諸葛亮去回看,林小姐當然也不是毫無破綻,例如她從來沒請同學或朋友來作客,也沒有把趙佑寧帶入她的社交圈,邀請過三四次,但都是趙佑寧提前說過的無法陪她的日期。她經常送趙佑寧去學校去實驗室,卻從來沒要求他送她去學校。
梳理完這些,趙佑寧吁出一口長氣,對於父親和賈青青的婚姻生出了幾分同情,在趙衍眼裡,未必沒有看到過賈青青的破綻,但一個人不會對「不夠重要」的人產生足夠多的好奇和探索的欲望。說得更直白殘忍一點,他並不關心她。趙衍得到了一個年輕的女人,得到了一個新的家庭,重新成為了「丈夫」,也許他要的就是自身在社會上的這個完整性,離異的男人,心里是否會覺得自己缺少了什麼。
趙佑寧對自己從天而降的第一任女友林淑芬小姐並無怨念,甚至有些慚愧於自己的自私。如果去Craig Venter的實驗室進行基因測序,可能會證明他骨子裡遺傳到了父親的薄情和自以為是。林小姐也許在客廳里換過很多次衣服才等到被他「撞到」,但她也一直在努力做一個優秀的女朋友,她烤過蘋果派,送他去實驗室,噓寒問暖,主動替他熨燙襯衫。近兩個月里,他每個星期都會吃到三四頓林小姐做的飯,除了三杯雞薑母老鴨湯外,甚至還有過一頓手工菜肉餛飩。聖誕夜她作為「女主人」盡心盡力地招待了四五個他的同學老鄉,烤了一整隻火雞,處處體現出一個「賢妻良母」出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品質,林小姐付出了時間精力金錢和無法確定真假的「真心」,他也得到了不只是虛榮和安慰的好處。她是他來美國後生活里最親近的女性,也是第一個他認真考慮過將來是否會在一起的對象,而事實上,他卻並沒有付出多少真心,他只是覺得她不錯,這個狀態不錯。
如果不是斯南的電話,如果不是那張被撕壞的照片,佑寧覺得自己和林小姐很有可能會繼續這麼相處下去,也很有可能會發生進一步的關係,更不乏結婚生子的可能。如果到了那一步,林小姐哭著坦白自己的小小欺騙是出自於要面子甚至是失去他的恐懼,他會怎麼做?
咖啡杯變得冰冷,連著手指頭也變冷了。趙佑寧打了個寒顫。
——
電話撥了三次才接通,傳來的卻是陳斯好的聲音。
「新年好,恭喜發財,儂是撒寧啊?尋撒寧?」
「哦,是寧寧阿哥啊,阿哥新年好,祝儂身體健康萬事如意一馬當先馬到成功!」斯好說了一溜,「大姐姐跟大哥哥小舅舅小舅媽一道去看電影了,二姐姐軋旁友去了。」
趙佑寧一怔:「撒?陳斯南去做撒了?」
「哈哈哈,伊班上一個男同學,也住在萬春街的,也姓陳,巧伐?」陳斯好嗑著瓜子來了勁,放低了聲音,「那個男同學姆媽肝癌沒了,也沒爸爸的,老塞古哦,二姐姐給他捐款捐了一百塊!一百塊哦!一百塊!儂相信伐?寧寧阿哥?」
「那個男生經常來找二姐姐的,」斯好嘖嘖兩聲,「兩噶頭(兩個人)一道踏腳踏車上學,一道去踢足球,還一道曠課搓麻將,呵呵,不要問我怎麼知道的,我同桌阿寶就住在他家樓上!」
「二姐姐對伊好得勿得了,每趟出去搶著付鈔票,嘖嘖嘖,伊跟男朋友在一起,就不是陳斯南了,」斯好老噶地總結完,「寧寧阿哥,儂有撒閒話?我幫你轉告?」
趙佑寧無聲地嘆了口氣:「哦,沒撒。幫我祝你全家過年好——」
「好,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