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南擦了擦一臉的水,默默看向鹹蛋黃一眼的夕陽,眼裡很快模糊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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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是走回萬春街的,因為實在太臭了,差頭師傅不給她們上,公交車司機和售票員也不讓她們上。陳斯好一路上一聲也不吭,緊緊拉著斯南的手不肯放。
唐歡在顧家洗了頭洗了澡,穿了斯江的一條粉紅細條紋的襯衫連衣裙,仔細地把腰帶系了一個蝴蝶結,把髒衣裳髒鞋子刷洗乾淨放在一個馬夾袋裡拎回了禹谷邨。
斯南出發去雲南之前給方家打電話,方樹人說唐歡回如東了,她戶口在如東,本來就要回去參加高考。如東唐家沒有裝電話,只能通信。斯南在通訊錄上記下唐歡的通信地址,夜裡忍不住給萬航渡路的楊文意打了個電話。
「你幫我去打聽打聽,你家隔壁那個老郭怎麼樣了。我請你吃白斬雞。」
「噯?你不知道啊,老郭老婆老早被精衛中心放出來了,原來伊已經懷孕兩個多月了!」
「哈,老郭丈人公丈母娘又去教育局哭赤無賴了好幾天,說他們是被唐——唐歡騙了,上當了才冤枉了女婿,女婿是無辜的啥啥啥,嘖嘖嘖,聽說賴在教育局住了三夜天,現在老郭好像調去鄉下哪個學校了,不曉得是南匯還是松江。反正前兩天他家就搬場了。」
後來楊文意又說了許多零碎的舊聞新聞,斯南心裡亂糟糟的也沒聽進去,掛了電話趕緊又打電話去禹谷邨。方樹人卻請斯南有時間多給唐歡寫寫信。
唐歡跳蘇州河的事,斯南不知道她家裡人知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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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南給唐歡寫了很多信,從來沒收到過回信。唐歡也從來沒參加過初中同學高中同學聚會。有的人像流星一樣,從別人的人生中划過,留下一條印記。彼此都不知道對方是否還記得自己。上海這么小,上海這麼大。很多年後,陳斯南被陳瞻平拖著去參加同學會,她走進禹谷邨,大鐵門已經生了鏽,花園裡滿是雜草,她敲開方家的門,出來的卻是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