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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錯,我不寫檢討。」斯江抬起眼看了看輔導員老師,低下了頭。
「補一個檢討而已,之前已經寫過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這有什麼?」輔導員老師簡直氣笑了,「智慧的妥協有時候是必須的,警告處分和畢業證書哪個重要?你心裡沒數?陳斯江啊陳斯江,你要不要這麼死腦筋?」
「不一樣,上次檢討是檢討曠課,而且警告處分會被錄入檔案。」斯江平靜地說,「如果要用認錯交換畢業證,那這張畢業證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我沒做錯任何事。我現在還是堅持我的那些觀點。哪怕學校開除我,哪怕要抓我坐牢,哪怕到了法庭上,我還是會堅持我的觀點。」
「祝老師,我有發表觀點的自由。可能我當時是過於天真了,過於幼稚了,但我沒有錯,如果我認下這個錯,我就不再是陳斯江了。我是我自己的叛徒、背棄者,我是懦夫,我就成了一個卑鄙無恥的人,甚至不配稱之為人。」
「你父母都已經和學校聯繫過了——」
「他們無權代替我做出任何決定。祝老師,你不覺得這很荒謬?過去了這麼多久為什麼要盯住我秋後算帳?誰舉報的?學校很清楚是誰舉報的對不對?就為了一個優秀畢業生的名額,為了能留在上海獲得上海戶口。這件事本身不就證明了我為什麼會反對戶籍制?為什麼我媽媽我繼父也要接受調查?你相信這不是政治陰謀?」
「哪有那麼多的陰謀——」祝老師嘆了口氣,「陳斯江,讀了四年書,你要逞一時意氣放棄畢業證書?你要想想清爽,少了一張畢業證,你將來的路要比別的同學難走十倍。」
斯江沉默了片刻,依然搖了搖頭:「我沒有錯。」
夜裡,景生問斯江:「寫了伐?」
「沒。」
斯江站在亭子間外的曬台上,看著暗灰暗紅暗黑的屋頂高高低低地綿延出去,城市的另一端有光,很亮堂。
「如果我沒畢業證,只有高中文憑,你會嫌棄我伐?」
同樣的話,景生也這麼問過斯江。
「瞎七搭八啥么子經,當然勿會!」景生點了一根香菸,又摸出一根給斯江,「吃香菸伐?」
斯江猶豫了一下,接過來,兩個人頭碰頭,兩根煙的菸頭攏在一起,紅色驟然一亮,又一暗。
斯江猛地咳了起來。兩人都笑了。
「想好了伐儂?」景生仔細凝視著斯江。
「反正我不能這點骨氣都沒有,」斯江學著景生往外吐,煙氣四散不成圓圈,「你吐幾個煙圈來呀,我來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