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斯軍在虹橋機場做地勤,靠臉娶到機場一個不大不小的領導的女兒,生了一對雙胞胎,趕上最後一波分房,在虹橋機場新村拿了套大三室,與丈人公丈母娘同住。陳斯軍倒是提過他既然有了房子就不遷戶口了,機場集體戶口遷出容易遷進難。但他老婆不同意,說是不爭饅頭爭口氣,老陳家一碗水必須得端平,沒道理孫女們人人有份,孫子倒沒份,何況機場新村的房子是她爸通關係弄來的,和陳家沒關係。陳東方夫妻雖然懊惱自家出了五萬塊裝修費反被媳婦踩在腳下,但想想斯江三姐弟都有,自家斯軍好歹是老陳家長孫,憑什麼謙讓呢,於是又花了一番功夫把陳斯軍的戶口遷回了萬春街。房子或票子,總要攤上一點。
剩下一個陳斯民腦子活絡,在國營單位里上了幾年班覺得沒勁,看著景生做服裝生意紅火,就也辭職出來搗鼓,東一榔頭西一板斧,把他從爺娘那裡摳出來的兩萬塊本錢折騰得精光,單位回不去了,女朋友也沒著落,混東混西直到三十歲才和狐朋狗友在火車站邊上的電子城裡合開了一個櫃檯賣手機配件,這兩年他倒時不時會夾著黑皮包來看看阿娘,也給顧阿婆送過當季水果。斯淇說他是卯准了拆遷來討好阿娘,斯江並不覺得,陳斯民從小就沒什麼心眼,人也一直樂呵呵的,做生意虧錢也當成笑話說給她們聽,他配件店開張的時候斯江送了兩千塊紅包,轉頭斯好考上大學陳斯民回了兩千二的人情。用陳斯南的話來說:陳斯民上路的。
阿娘對兒子孫子們這些帳清清爽爽,聽斯淇這麼一衝,當即也不響了,見兩人要下樓,才又拉住斯江,乾咳了兩聲:「囡囡啊,還有樁事體,樓下康阿姨昨天說起來,她娘家弟媳婦有個侄子在法院當法官,前頭的老婆老早就去了美國留學,拋夫棄子麼不回來了,前一腔總算離婚離忒了,小居一直是伊爺娘領勒嗨,勿影響額,要不要你們見個面——(前一段時間總算離婚了,小孩一直是他爸媽在照顧,不影響的…….」
斯江一怔,笑著攬了阿娘的胳膊搖了搖:「阿娘儂覅擔心,我有男朋友了,林凌你也認識的呀,等過了元旦他請你和外婆吃頓飯。」
阿娘愣了愣:「那個做主持人的男小偉?他比你小吧?也不是上海人——」
走下半截樓梯的陳斯淇不耐煩地拍了拍扶手:「阿娘儂好笑伐?人家上海灘響噹噹的名主持人配不上阿姐,離過婚還有小寧的男人倒配得上?不要說陳斯江了,送給我我都不要的好伐?」她咚咚咚幾步下了樓,跟康阿姨打了個照面,下巴一台:「康阿姨儂港是伐?我們好好的小姑娘,有單位有工資有地方住,腦子瓦特了送上門去做人後娘?幫幫忙,有空哦。」
康阿姨走出來剛想跟斯江提這事,不妨聽了斯淇這通發作,實在難為情,火冒得很,冷笑道:「阿拉小何是法官,離了婚也是香餑餑,人家介紹給他的都是沒結過婚的女檢察官、女律師呢,什麼一般單位的甚至一個單位的書記員他都看不上,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有資格認識的。要不是阿娘天天提,要不是斯江是我從小看到大的,我也犯不著——」
斯江笑道:「謝謝康阿姨了,我有男朋友了,下次帶他來看。」
阿娘拉住康阿姨打招呼,斯江和斯淇出了支弄還聽到康阿姨憤憤不平的聲音。
林凌的車子停在弄堂口,上了車斯淇立刻又繪聲繪色複述了一遍。林凌看了一眼後視鏡:「謝謝了。」
陳斯淇卻懨懨地靠上車窗:「你該說說你女朋友,平時說起我來一張嘴頂我十張,碰上這種事就虛偽得要命,要面子不要里子,嘁,就她是好人。」
斯江在副駕扭過頭瞥了她一眼:「你跟周致遠也這麼據理力爭就好了。」
斯淇不響,不一會兒抹了抹一臉淚,吸了吸鼻子閉上眼裝睡。
林凌做事,和斯江又不同。三人一進醫院,就有一個年輕的女醫生迎了上來,在斯江面上停了幾秒,又看了看斯淇,笑著打趣林凌:「嚇死我們科室了,要命哦,以為是你的呢——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