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不了,你這麼凶我,我還不能說話了?我們鄉下人嗓門天生亮堂,你城裡人細氣你了不起?」
「我什麼時候凶你了?」
「哈,你這腦袋瓜子轉臉就忘啊?現在你就在凶我,剛剛也凶了,我好不容易偷跑出來,還順了兩隻老母雞給你,一路暈車暈得我吐了好幾回,差點被司機丟在高速上!結果呢?我礙著你去找你女朋友了?你見到我就驢臉瓜拉的,你打發我去給大姐送錢,是不是就想讓大姐留住我?最好我這輩子也不要上你家的門?回頭也被他們綁到董瘸子家當新婦,要是養了兒子你就托人送個紅包,再也沒得人煩你了,你逍遙快活一輩子才好,是不是?」
兄妹二人這幾段說的是徐州土話,斯江聽了個一知半解,見林凌臉色極差,便開口道:「麻煩給我倒杯熱水?」
林凌轉身去了廚房,斯江對小芳點點頭,跟了進去。這個別墅九十年代初期造的,並不時髦,廚房和餐廳之間是獨立的木門,關上門另成一方天地,夏天熱死,冬天凍死。優點也有,隔音不錯,外頭小姑娘的咆哮牢騷分貝驟減。
煤氣灶打著了一圈冰藍的火苗,水挑子蹲在上頭,壺嘴對著斯江也像有一肚子的話要說。
「你沒騙我。你只是沒說,」斯江卻接上了他先前的話,「你有權利不說。」
林凌扭頭看向斯江。
斯江笑了笑:「我是來特為跟你說對不起的。」
林凌如墮冰窖,卻也不意外:「不用——應該的。」轉念覺得自己詞不達意,想要糾正卻又糊在了喉嚨口,眼圈酸脹不已。
「對勿起啊——」林凌乾笑了兩聲轉過身去開了點窗,「吾吃根香菸要緊伐?」
「沒關係。」斯江靜靜看著他手忙腳亂地摸出香菸,又到處摸打火機,沒尋著,他彎下腰撐著台面噙著煙靠近煤氣灶,火光落在瞳孔里,有水光,水挑子的胖肚皮上突然冒出一點青煙,糍地一聲。
斯江低下頭:「謝謝。」
香菸氤出一灘光圈,斯江不禁走了神,想起去年莫文蔚那首大熱門的歌曲,歌詞裡寫道「男人大可不必百口莫辯,女人實在無需楚楚可憐」。蔣文琦曾經踩在錢櫃的沙發上,一手拿酒瓶一手拿麥克風,唱得冷酷無比,實則泥足深陷,但到了真正的關頭,卻也當斷則斷毫不手軟。
斯江深知自己和蔣文琦不一樣,她對景生也從來沒有像斯南那樣在行動上豁得出去過,她連痛都像蛛絲,細長綿綿不絕,但不為人知。她在感情上已經成了一個卑鄙且吝嗇的人。對林凌,她不會因為反抗顧西美而執意高尚,她會恐懼會躊躇有後顧之憂。她也不想為這份卑鄙自私找任何藉口。
「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嗎?」斯江輕輕問。
林凌按滅菸頭:「沒啥——如果你不忙的話就聽我胡亂說幾句?」
「儂港。」
「94年春天裡有一日,我在海金滋向大家借錢買這套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