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生學會了騎摩托車,隔壁十二歲的少年教他的,很容易,十分鐘就學會了,三十度的斜坡土路,他上下輕鬆自如,一條腿撐地轉彎都很靈活,少年笑著露出一口大白牙,丟給他一個頭盔:「給你戴這個,撞了能不死。」
景生用阿亮給的買護照的兩百美金去買了一輛二手的本田摩托車,鄭國雄和李慧珍立刻盯著他去車行要收據,給他報銷了。
「算教會的固定資產就好,本來就要買車的,這下省了一大筆錢。」李慧珍鬆了一口氣,她和老鄭都有駕照,也申請了國際駕照,但泰國是右舵車,靠左行駛,他倆都五十多歲了,不太敢嘗試,再加上象島地理形勢特殊,環島公路已經是最寬的了,會車時後視鏡往往貼著後視鏡交叉而過,上坡常常看不見路只看見車頭,下坡陡得像立刻要球狀翻滾,來了兩個月她們都沒下手買車,一直是給錢搭鄰居家的車。得知島上根本沒人查駕照每年警察只查摩托車有沒有買年檢貼紙後,李慧珍搖頭嘆氣:「怪不得到處都是十幾歲的小孩開著摩托車亂竄。」鄭國雄接了一句:「車上還坐著兩三個五六歲的呢,還都不戴頭盔。」
「在台灣不戴頭盔開摩托車他們就慘了!」
「你開什麼玩笑?他們就不可能開摩托車啊,未成年呢。」
再看看對面不戴頭盔,無駕照,甚至連護照都沒有隻有一條腿的摩托車司機顧景生,兩位老義工呵呵呵岔開了話題。
在象島,沒人在意景生少了一條腿。景生第一次試著問能不能跟著船出海打魚的時候,漁民Tona訝然反問:「為什麼不能?」
凌晨兩點的海被船頭燈光照亮了一團,不是漆黑的,是混沌的深藍,馬達聲轟隆隆,海水的潮腥氣撲面而來,不遠處星星點點的都是漁船,交錯而過時大聲的問候和笑聲撒落海面,網上來的魷魚在紅色塑料盆里掙扎,旁邊的兩個炭爐已經就緒,一個上面駕著鐵網,一個上面的小陶鍋里的水已經突突突地冒著蟹眼泡,青綠色的海鮮醬裝在塑料水瓶里。船上沒有砧板,只有一塊不知道哪個機器上寫下來的不鏽鋼薄片。
Tona把石斑魚殺好,在粗鹽里滾了一圈,擱在炭火爐的鐵網上烤。
景生抓了一條:「我試試?」
Tona指著一臉盆粗鹽:「這裡。」
景生笑著揮刀殺魚,把魚片成近乎透明的魚片,在小陶鍋里涮了兩下,蘸了蘸海鮮醬放在塑料盤裡遞給Tona。
Tona將信將疑嘗了一口,眼睛亮了:「好吃!」
島上沒人這麼吃,一般是清蒸、烤,或者剁成塊煮酸辣湯底或者冬陰功。
Tona的老婆在島上唯一的星級酒店附近開了一個小餐廳,白天賣十泰銖的咖啡二十泰銖的炒河粉三十泰銖的冬陰功,夜裡賣烤魚烤肉,運氣好的話一個月能掙兩三萬泰銖。夫妻倆的夢想是開一個海邊落日豪華餐廳,賣活的大龍蝦石斑魚,一頓飯就能掙兩三萬,干一天就頂一個月。
潑水節前,景生在Tona老婆的小餐廳當上了兼職廚師,每晚八點到十二點上班,工資三千泰銖。小餐廳重新搗騰了一番,變身為日料店,賣起了泰式壽司、生魚片、小火鍋、鐵板燒。重新開張的第一個星期,酒店正好有一個日本旅行團來過潑水節,好幾位老太太吃完一定要拉著景生合影。那一夜的營業額就破了三萬泰銖,景生收到八千多泰銖的小費。
Tona請景生吃飯:「你不能去其他地方當廚師啊,我們離不開你。」
他酸溜溜地瞥了景生一眼:「她們一定愛死了你的大鬍子。」
景生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