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走上這條道,恐懼悲哀幾乎成了過去式。
最後幾縷夕陽像一把把貫穿心口的刀子,不,貫穿還不夠,它們在她的心臟處翻絞凌遲著,吞噬每一塊血肉。
“當時最後一別之後,你是不是就在布這個局?一旦明源山的殺陣見了血,你就要殺我?用你給我的遺物?”
她一次次撫著墓碑上的文字,手似乎都沒了力氣:“我能接受任何人對我布局,太多人想讓我死了,我也不會迴避否認你們眼中的罪孽...”
她想牽扯出一抹笑容,卻發現就連最苦澀的笑都扯不出來了,靈魂仿佛都在失去知覺:“除了你,唯獨是你。為什麼?就連慕義你都只想著將他永世囚禁,到了我這,卻想著殺我了?那時,三年前,我臨走時,在你眼中到底是什麼?待處理的怪胎?怪物?”
一塊墓碑自然不可能回答。
“因為我和湯姆?因為他想讓我去阿爾巴尼亞?”她第一次在墓前毫無顧忌地交出這個名字,手指快掐進石碑中了,“我不想懂你做出這個決定、布下這個局時有多麼痛苦,你總是這樣,總是這樣...”
她的手指徒勞鬆開又握住。
“為什麼要生下我?奧利維亞想著我是條生命,想著生命都有誕生的資格,怎麼不想想,我願不願意誕生。”
望著墓碑,她終於一聲聲笑了出來,然而每一聲笑都如同在泣血。
“我記不清周歲的事了。只記得很小很小,剛開始修行的時候,太苦太累了,我想讓你抱抱我,你卻告訴我,要堅強,要獨立,依賴是軟弱。我想爸爸,想媽媽,你一邊安慰我,一邊讓我接受爸爸媽媽不在的事實。”
仿佛無邊的傾訴便能將墓碑下的人喚醒似的。
“你教導我要愛,要正直,要始終朝向光明,可我不知道為什麼要追尋光明,光明有什麼好的?世界光暗交替,黑暗本就無法避免。你從不肯和我過多解釋。不過我還是知道,知道你愛我,真正在關心我,畢竟書上說愛都是這樣。”
“上學前你告訴我要友善待人,不能顯露力量,更不能用力量壓人,和我描繪著我一定能碰見志同道合說得上話的朋友。可是當我試著學習光明,學習善良,得到的只有黑暗。黑暗似乎才是世界的本質。朝向理解光明那麼困難,融入黑暗卻那麼容易。”
她像是在認真求教問題。
“那件事後,那天下午我跪在院子裡,你說我不能融入,教導著我要融入人群,遵守秩序,又是這樣,從不告訴理由,只要我這麼做了,你便滿意了,不這麼做,便是墮落,便值得你布那麼長遠一個局處理掉我。秩序又是誰建立的?為什麼人人都得守序?守序有什麼意思?”
說再多黃土之下的那個人都不可能再活過來了。
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慕羽抱住墓碑,使勁將其掰斷,舉著殘損的石碑跑到了山崖邊。往日繁華的市區鴉雀無聲,城市的燈火亦不再通明,點點燈光只照出一個個死板比鬼魅還不如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