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月——老子……老子他媽的……殺了你……」
肖蘭時直起身來,垂眸低望著范昌的慘狀,眼底無悲無喜。他收斂起所有的表情,在細雨的光影中似乎就像是一尊無情又美麗的機器。
「因為你和我太像了。」
「我們是同類人。殘忍又膽小。」
盧申說得沒錯,肖月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一開始費盡心思接近後林,就是為了錢,就是為了活得更好,他原本就是打算踩著范昌的肩膀爬上去取而代之。只有范昌和盧申有嫌隙,後林才不會是鐵板一塊,他肖月才有機會在後林分一杯羹。
「像我們這樣的人,一生下來就只有兩條路。要麼像畜生一樣被搶光,要麼就去搶光別人,誰都逃不掉。」
如果不是因為盧申逼死了阿嬤,肖月他自己很清楚,他會為了活下去,毫不留情地咬斷任何人的脖頸。
從小到大忍受的白眼和辱罵鑄造了他牢不可摧的麻木,一副純良友善的皮囊下,所有的是非善惡都顛倒不清。飢不果腹的日子讓他刻骨銘心地牢記住一點:世間不存在真善,天下全是赤裸裸的欲望。
正因如此,他才那麼討厭衛玄序,討厭他的一切。
竟然有人會好心為窮人開辦學堂?還費盡心思地替蕭關的百姓開設通商的東街?在不羨仙住的這麼久,他漸漸忘卻了替盧申搜集情報,他削減了腦袋要找衛玄序偽善的證據,處處和他作對。
衛玄序越是平靜,肖蘭時就越是痛苦——怎麼樣才能不相信他?肖月已經不敢再去相信別人了。
范昌在他面前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轟隆——!
漆黑的天幕中批過一道閃電,暴雨伴隨著驚雷傾盆而下。
尋安連忙拉起蓑衣披在肖蘭時身上:「肖月!傻站著幹嘛?雨下這麼大,快躲起來啊!」
肖蘭時站在原地,躲?
事到如今,還有哪裡可躲?
暴雨沖刷著泥濘的小道,正侵蝕著方才盧申一行人在地上留下的腳印。小道盡頭是集會的大廳,澄黃色的燈光從窗戶里泄出來,在冰冷的雨里顯得那麼溫暖。
他完全可以走進去,跪在金麟台的大人面前,換得一個沒有飢餓的人生。
又或者……
尋安焦急地喊:「肖月?你在幹什麼?!」
橙黃的柑橘緊握在肖蘭時的手中,冰冷的雨水沖刷得他的皮膚慘白。
「肖月!快走啊!你的身體會吃不消的!」
雨聲太亂太吵。
肖蘭時的腦海中被晃出來一隻小小的琉璃瓶,在昏暗的燭光下閃爍著七彩的光芒。
瓶里裝滿了燙傷藥。
「媽的。」他低罵一聲。
尋安驚詫:「肖月……?」
肖蘭時亮起手中的柑橘,湊在嘴邊。
那一刻,他的心惴惴不安又搖搖晃晃,帶著對未來命運的恐懼,帶著對世間一切的質疑,緩緩張開口:
「元京金麟台的人來了蕭關,現在正在後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