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抖著衣角上沾的灰,仰頭打量四周。
督守府建的和千鍾粟一點兒都不一樣,如果說千鍾粟的亭台樓閣像是用來吟詩作對的什麼名樓玉宇,那眼前莊重的朱牆碧瓦更像是森嚴的府牢,建築恢弘得多,但沒什麼生氣。
肖蘭時上一次來是在晚上,當時還沒覺得什麼,現在日頭底下樓影綽綽,莫名給人一種喘不開氣的感覺。
正想著,忽然一陣腳步聲。
「家主現在可忙著呢,容易上火,你現在可別去招他老人家。」
另一個聲音不悅:「那也不能不吃不喝啊。」
「這就不是你一個小弟子能管得了的,趕緊吧,家主讓你去史閣把冊子拿過去,耽誤了時辰家主又開始生氣。」
「瓊公子也真是的,家主那麼操勞,他也不知道幫著照顧點。」
那人嘆了一聲:「誰讓咱瓊大公子不爭氣,整天就知道打打殺殺的爭強鬥勇。要是瓊大公子有那千鍾粟韓林一樣能幹,咱督守府不至於一直還得受他千鍾粟的氣。」
「誰說不是呢,」聲音突然笑了,「但也快了吧?」
「不好說。」
兩人的聲音漸漸遠了,肖蘭時一把抄起米缸里吃了一半的窩窩頭就追上去,頭髮里夾著的茅草也一顛一顛。
沒一會兒,史閣兩個暗黃色的大字出現在肖蘭時眼前。
他躲在角落,約摸著小弟子走了,嘩啦一下鑽進去。
吭哧一聲。
大門緊閉,門外地上停著一根蠟黃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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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閣內,架几案林立,滿屋子飄逸的書墨味讓肖蘭時本能地想要乾嘔。
他本以為不羨仙放書冊的地方已經夠多夠噁心了,沒想到這輩子居然還能有機會來到這樣的地方。
簡直要直接把他送走。
肖蘭時應著頭皮走進去,眼睛在密密麻麻的書卷中摸索。
終於。
他的目光停在庚寅的紀年上。
那是十年前,他在蕭關,和衛玄序初遇的那一年。
也同樣是他和尋安徹底失聯的那一年。
除短居蕭關不足七日的旅客外,凡是在蕭關停留七日及以上的人,務必要在人口志上留下印證,其內容包括原住人口和外來流動人群。
肖蘭時的指頭在一卷卷冊間跳動著,尋找記錄尋安那支坦達人的外籍冊子。
蕭關這地方商貿不發達,地理位置又偏北,不像元京,幾乎很少有外城的人來常住,因此對於外籍人群記錄格外嚴格。
凡是在蕭關謀生並滿一月及以上的外籍人,不但要記載詳實的身份信息,任何長期離城、移居也要被記錄在冊。
肖蘭時記得很清楚,當時盧申一夥後林賊被絞殺後,李家東城大街工事也停了下來,並移交給督守府和千鍾粟代為修整,一邊給了舊東城百姓補償,一邊也順勢將新東城大街的範圍擴張了整整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