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燁後來才知道,他根本不是去禦敵的,他去,是要用自己最引以為傲的自尊和榮耀,換從硯明腳下的一個求饒。
後來他望見衛子成的頭顱,被高高懸掛在蕭關,宋燁含著血淚發誓,只要他活著一天,就會護著不羨仙一天,哪怕他粉身碎骨血肉橫飛,也要守在不羨仙,他的家門前。
這一守,差不多就守了一輩子。
肖蘭時一邊在旁邊靜靜聽著,一邊在數宋燁額頭上的皺紋。以前他常聽別人說,人但凡是受過一次難,就會在臉上留下一道痕,他數到最後,數也數不清了。
但凡人生之事,大抵十有九悲。
宋燁回望自己的一生,說:「我這條命,是到了不羨仙之後才開始活的。我生在這裡,長在這裡,不羨仙就是我的血地,我永遠也跑不了,也不會跑的,肖月。」
肖蘭時靜默地聽著,沒說話。
忽然,沉默之中宋燁又笑起來:「肖月,你還記得你剛來不羨仙的時候,有多高嗎?」
肖蘭時抬眼望他:「約摸著是到你的脖子?」
宋燁笑著搖搖頭,接著比了比自己胸前的位置,說:「到這。」
「我這麼矮?」
「你當時飢一頓飽一頓的,能長到這兒就算不錯了,你還想多高?」
肖蘭時玩笑著說:「怎麼樣都得比肩高山吧。」
「你現在是高山了。」
聞言,肖蘭時忽得一默,轉而笑著嚼動嘴裡的板栗:「也只有大伯你會向著我說話。」
接著,宋燁又像是腦中回憶起什麼來一樣,臉上掛著笑:「當時你很討人嫌呢,每天都把不羨仙上下搞得雞飛狗跳的。」
「現在不是?」
「現在稍微好點。」
聞言,肖蘭時噗嗤又是一笑,不知道說什麼,就:「栗子挺好吃的。」
宋燁眼皮子底下那一盤剝好的栗子,他一個都沒動,又原封不動地給肖蘭時推回去,示意讓他吃。
肖蘭時不高興:「怎麼的?送出去的東西,哪有再還回來的道理?你要和我絕交?」
宋燁笑罵:「胡說什麼屁話呢。」說著,抬手拿了一個,剩下的還是給了肖蘭時,「我活了太久了,吃到的栗子比你走過的路都多,你年紀輕,多吃點。」
肖蘭時沒推脫,點了頭,問:「你以前經常吃?」
宋燁應道:「以前在路上做賊的時候,經常在路上跑,沒事就往懷裡裝兩個,以防吃不上飯。」
「怪不得炒栗子比你做飯好呢。」
宋燁又笑了兩聲,一邊看著肖蘭時,一邊又給他遞水遞茶的,像是照顧個小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