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雷暴日後,年幼的他被宋燁領後來,開始自己一個人睡在清堂,總是整夜整夜地做噩夢,後來宋燁就讓他睡在自己的身邊,把他那柄陪伴他幾十年的長刀放在衛玄序的枕邊,陪他。還信誓旦旦說,有七殺刀在,什麼妖魔鬼怪都近不了我們的身。
於是在他的印象里,宋燁的床總是好軟好大,好夢好睡。
接著,衛玄序的目光被床邊的一把素琴引去了目光,他把那扇琴緩緩放在腿上,抬手輕輕拂去了上面的灰塵,琴弦已經十分破損了,但勉強能夠彈奏。
衛玄序的指尖在素琴上撥動了一下,灰塵混著陽光就那麼清脆地抖出去。
衛玄序彈的曲兒叫《朝暉》,相傳是遠古時期的戰歌,明明是激昂的曲調,卻被他不由自主彈得越來越苦。
其實衛玄序本就是不擅琴音的,他學得慢,學得吃力,白天只是聽先生講一遍,晚上又不知私自下了多少工夫。與其說他的琴是先生教的,倒不如說是宋燁練出來的更恰當。
每一段旋律,每一個調子,甚至是每一個琴音,都是宋燁摒著衛玄序的手臂,一聲一聲、一句一句,彈了千百遍的。
有許多瞬間,衛玄序身體本能地覺得,宋燁其實還站在他的身後,用他結實有力的胸膛挺直了他的脊背,笑著說「錯了」、「不對」、「很好」、「繼續」。砰!
突然,一根琴弦實在承受不住,猛然在衛玄序面前崩斷。
他像只猛然遇到野虎的林中鹿,猝然被驚了一跳。
琴弦上的余顫還在空氣中若有若無地抖,旋即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看著斷口,眼裡的堅冰都盡數劃開,裡頭是一層疊了一層的悲傷。
不是都已經知道了,所有人都是要走的。
怎麼還會這樣難過?
忽然,一個被陽光拉長的影子從門口邁上來。
衛玄序緩緩轉頭望過去,四目相對,肖蘭時也苦澀地望著他。
那一刻,衛玄序的心像是被人猛然捏緊,他所有的理智在此刻——見到肖蘭時的此刻——盡數崩斷。
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看到黑暗中唯一的光。
衛玄序不顧一切地將肖蘭時擁入懷裡,輕聲問了一遍又一遍:「你去哪兒了……?」
猝不及防的懷抱驚得肖蘭時渾身一僵,他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衛玄序衣裳上是冷的,身上有一股松木香混著其他的怪味兒,肖蘭時想了一會兒,才想明白那該是刑台上未散的血腥味。
這味道刺鼻、難忍、甚至讓肖蘭時本能地覺得噁心、乾嘔,可是肖蘭時推不開他。過了許多年以後他才想清楚,其實是他根本不想推開他。
在那瞬間,在那個莫名其妙的懷抱里,愛、恨、怨、怒……所有的情緒都被衛玄序的體溫熬煮成了一把刀,刀刀刺向肖蘭時的心窩。他好痛苦。
良久,肖蘭時低垂著眸子,在他耳邊說:「你去死吧,行嗎?」
衛玄序的眼底微微一顫,睫羽也跟著抖。他的話就像是一根針,猛地刺進衛玄序的胸膛,一股窒息感爬滿他的胸腔,他幾乎喘不開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