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引來了婁家的家丁。
他們凶神惡煞地舉著棍棒沖小侏儒打過來,把他肋骨生生打斷了兩三根,但當時是怎麼痛的,吐了多少血,他已經都記不清了,唯一能記得的畫面就是在家丁的腿腳間隙里,看見麻娘慌張逃走的時候穿過了院裡的百合花叢。
於是那些百合就一直在空中搖。
身上的傷好了以後,結果小侏儒沒事兒就往婁家院子裡跑,有的時候帶點玩意兒來,喊著麻娘的名字要給她,每次一張口吆喝就把她嚇得使勁兒往裡跑。
然後那些家丁就又出來。
打過數不清的次數了,慢慢小侏儒也習慣了身上的疼。
「我爹爹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疼所以才把麻娘記得那麼深,一見到麻娘他就要挨打,一見到麻娘他就要挨打,但是想來想去,不見不行,所以還是挨打吧。」
但也不是每次都挨打,那天就不是。
四年過去了,小侏儒也到了十二三歲的年紀。具體多大,他也說不清,原因是因為收留他的師父少給他過了一年生辰,於是他每次掰著手指頭算自己年歲的時候,就總是拿不準。
反正那天是他的又一個生辰,摩羅城裡來了元京的一台戲班子,他擠著頭皮想去看,結果別人捉住了,一頓好打就被人扔了出來。
其實在那之前,小侏儒也不知道挨過多少罵和打,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天他就格外委屈,委屈得不行,也不知道該去哪兒,就任由雙腳隨便把他領到哪兒。
走著走著,他也沒想到就又走到了婁家的後院門。
後院子的籬牆是低矮的石頭壘的,一眼就可以望見裡面種的百合花。當時的月光皎潔得神聖,就那麼毫不吝嗇地潑灑在百合花叢里。
流螢伴著香味在搖。
就在那一刻,小侏儒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想娘親了。
於是他靠在婁家的圍牆下面坐下,用髒兮兮的雙臂抱著自己的腦袋,把自己的身體拱成一個圓形,如同母親有力的雙臂緊緊把自己的孩子抱在懷裡。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手臂太瘦弱,亦或者是在街上看其他的母親還不夠多,他模仿得怎麼也不夠像。
在靜靜的月光中,他倚在牆角靜靜地哭。
婁家院子裡的百合花香一直在他鼻尖縈繞著,先是若有若無的環繞,而後變得濃重起來,最後甚至有些刺鼻。
哭著哭著,小侏儒感到自己的耳朵邊有些瘙癢。
含著眼淚一抬頭,望見麻娘正趴在牆頭上,手裡拿著一朵百合花要遞給他。
小侏儒登時被嚇得兵荒馬亂,兩腿馬不停蹄地在地上亂蹬,就像是斑馬在獅群的圍捕中那樣驚慌。啪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