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娘一點頭:「你以為,金溫純這兩年施行暴政,只是在殺人麼?你去看看那些新修建的大牢里,沒錢的那些人,走在街上沒掛腰牌就讓他督守府的硬說是賊,給抓起來關進牢里,為的不就是來勞力來修。」
「那些人是在晚上戌時被放進去幹活,那時候會打開一條通往玉海海底的路,咱們一會兒匯入勞工裡頭,就那麼順進去就成。」
肖蘭時哼哼兩聲,沒再搭話,只一心伏在案上吃自己的小銀魚,正吭哧吭哧吃得正香,忽然想起來自己一個這麼吃獨食實在過意不去,又從麻繩上撕了好幾條。
一抬頭,手一遞:「吶。」
話音剛落,門外布穀鳥的叫聲就由遠及近地響起來。
兩人都知道,這是舊族們準備出發了。
麻娘望了眼門外,再看向肖蘭時:「這魚你自己留著吧,萬一等會兒上路了,這輩子就吃不上好的了。」
肖蘭時笑了下,用舌尖舔舐著手指上的鹽漬:「你放心,就算是真到了地下,那我也得搶閻王桌上的好酒好菜,接著逍遙。」
「德行!」-
布穀鳥的聲音越來越急促,玉海邊那一排排黑屋子裡陸陸續續走出來許多人影。他們喬裝穿著滿是補丁的粗衣,從不同屋檐下走出來,而後匯入同一條小道里。
肖蘭時也強行被麻娘要求著,換了身粗糙的布衣,補丁處縫得很是粗糙,一動就摩挲著他的皮膚,弄得肖蘭時極不舒服,走在人流中總是下意識扯衣服。
麻娘低聲訓斥:「動什麼!想死嗎?」
「我——」肖蘭時剛想回嘴,忽然他一抬頭,十幾道怪異的目光齊齊向他射來。
舊族喬裝的人已經完全匯入眼前的人群中,肖蘭時一直低頭走,再加上小道上沒燈,黑,直到現在進入大道,肖蘭時現在才猛然發現他們喬裝的勞工,是一群怎樣的人。
或許眼前這些都不能成為「人」,說他們是一個個活著的「東西」更為恰當。
放眼望去,沙灘上幾丈寬的大路上面,密密麻麻擠滿了人,肖蘭時不自覺地就想到剛才他吃的那一串醃魚,他們和剛才那些醃魚幾乎沒什麼區別,每一個人都被太陽和海風吹得黝黑黝黑。因為常年營養不良,他們不只是四肢骨瘦如柴,就連脖子都細得像是一根管子,在勉勉強強地支撐著他們的腦袋。
為了統一管理和防止疫病,無論男女老少,所有人的頭髮都被悉數剔去,只剩下一個乾癟的、刺刺的頭皮。由於每日都要在海里泡著,許多人的皮膚表面都長滿了五顏六色的瘡口,留著駭人的膿疤,有的甚至已經生出白色的蛆蟲,那些又小又密的蟲子,一邊吸食著他們皮膚表面的膿瘡,一邊扭動著它們乳白色的身體。
肖蘭時緊盯著其中一個人手上的瘡疤看,那個人似乎也感受到了肖蘭時的目光,緩緩抬起手臂,用另一隻手在蛆蟲上碾了一下,然後把爆汁的蛆蟲放進嘴裡咀嚼,看他的表情,像是在食用什麼佳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