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點頭,他們就像升起了希望一般,又滿懷希望與激動的繼續問我——那你能講講阿正他在軍營時候的事嗎?我們只是想要知道他在軍營是什麼樣子的,我們只是想要知道……他曾經過的好不好。
也許每一對父母都是這樣吧。小心翼翼的盼望著孩子好。即使知道孩子已經死亡的消息,寧可自己心痛也想要從別人的口中拼湊出一個還算鮮活的曾經。
可是我能說什麼呢?我需要告訴他們上野曾在被當成棄軍的第四中隊?還是要告訴他們上野曾經參與了[不死軍團]的計劃,成為了眾多求死不能的士兵中的一員?
或者我要告訴他們,上野因為堅持不下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而主動選擇了自殺?並且我還是那個對他見死不救的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我殺死了他。
如果我當時沒有遵從他的意願救了他的話,那說不定現在能躺在柔軟床上的、吃上溫熱食物的、有父母陪伴的,就是上野本人了。
於是我想,也許不讓他們知道上野是因為承受不了折磨而主動選擇自殺的會更好。所以我告訴他們,軍隊過得很苦,而上野是在一次戰爭中替我擋下了炮彈而死亡的。
他們就愣住了。
他們臉上的期待和激動就消失了,順帶著連整間屋子的氛圍、包括食物都冷了下來。我感覺到無措,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我說錯話了。
從那之後,他們就有些逃避我。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情緒。雖然他們待我和最初並沒有什麼兩樣。可是從每一次相處中,我都感覺到他們對我的熱情在一點點的變淡。我忽略了他們眼睛裡的傷痛,也忽略了他們眼睛中的傷痛變質為了哀怨。
直到某一天在我睡覺的時候,我感覺到了熟悉的疼痛,那種身體被割裂的疼痛。我曾一度對這種疼痛習以為常。可是在離開常暗島之後,在沒有了戰爭的安寧城市中,我再一次感受到了這種疼痛。
我害怕的睜開了眼睛。
是他們將刀對準了我。
他們對我說:“為什麼被炸死的不是你,而是阿正?如果當時是你被炸死了,是不是現在能吃好飯睡好覺的就是阿正了?”
我害怕了起來。他們的眼中再也不見往日的慈祥和溫柔,取而代之的是哀愁和怨恨。他們當初想要讓我加入家庭的時候是真誠的,而現在對我的怨恨也是真的。他們握刀的手是顫抖的,可是刺向我的時候卻是穩健的。
我逃跑了,我捂著被刺傷的腹部,狼狽的逃離了那個曾短暫的帶給我溫暖的房子。
我又回到了最初的垃圾桶,那裡卻已經被別的流浪漢占領了。我沒有理會他搶占地盤的挑釁,在隨手將他制服之後,就安靜的縮到了旁邊的角落。
他罵罵咧咧的捂著自己被扭傷的手臂,又用噁心的語言咒罵著我。僅僅是因為我打了他,而最可笑的源頭是他的挑釁。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罷了,甚至因為流浪久了,身體比普通人還要虛弱。如果我想的話,我可以很輕易的殺掉他,用我在常暗島積累出來的經驗,他的全身都是破綻。
可是我沒有理他。
我只是抱緊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