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宣掙扎著坐起來,握住他的手,將他的手按在心口:「我自幼喪父,與母親相依為命,雖遇夫子,但夫子平素奔走四方,拯救學生,難得一見,一生之中,還要多謝師兄時時照拂。」
「我與師兄同年科舉,入朝為官,相引為知己,違逆父母家族之命,此生未娶,唯有十來個學生相伴左右,僅此而已。」
「我待師兄,與待夫子之心一般,卻又不一般。」
「我的關門弟子為裴真,師兄的關門弟子為柳昀,然裴真脾性沉穩,酷似師兄,柳昀卻與我相似。」
「我先前不敢問,怕壞了師兄的名聲。如今人之將死,也想問師兄一句——」
「不知師兄之心與我之心,是否如一?」
裴宣認真地望著他,目光定定。
柳岸抬眼,對上他的目光,隨後用力地點了點頭:「一樣。」
裴宣這才滿意,卸了力氣,倒在床榻上,臉上帶著滿足欣慰的笑容,合上雙眼。
柳岸握著他的手,低低地喊了兩聲:「阿宣?阿宣?」
冰涼涼的眼淚,落在裴宣尚有餘溫的手背上。
一個月後——
祝青臣和李鉞領著年輕的柳岸,來到指揮中心。
指揮中心新建起來的台階上,坐著一個同樣年輕的青年。
青年抱著腿,坐在台階上,正低著頭,用自己的手指戳著台階。
一如當年,他坐在學官府門前的台階上,等夫子和師兄外出歸來。
祝青臣喊了一聲:「阿宣?」
裴宣抬起頭,看見他們,眼睛一亮,快跑上前:「夫子!師兄!」
祝青臣道:「岸兒,這傻孩子為了等你,死活不肯先辦手續,非要等你先辦。」
裴宣清了清嗓子,乖乖跟在師兄身邊:「長幼有序。」
柳岸輕笑一聲:「得虧我死得早,才一個月就過來了,你要是在台階上坐個幾年,只怕被吹成人幹了。」
裴宣不管,他就想和師兄待在一塊兒。
祝青臣和李鉞帶他們兩個去辦了入職,他們兩個的信息錄入進去。
從今日起,他們兩個就是控制中心的工作人員了,負責監管各自轄區內的小世界。
辦好一切,祝青臣便讓他們隨便逛逛,自己和李鉞先回去了。
老師與師公走了,裴宣馬上問:「師兄那時哭了罷?還說了喜歡我罷?可不許賴帳。」
「也不害臊。」
柳岸清了清嗓子,仍舊保持著老年人的姿態,背著雙手,走過走廊,只是步子邁得很大,腳步飛快。
像是逃跑。
*
祝青臣就只有這兩個學生年紀大些,其他學生風華正茂,還沒機會過來呢。
不過,他們總催著老師和師公過去度假,祝青臣也不好總是推辭。
於是他特意抽出一天空閒,讓所有學生都來指揮中心,一起吃頓飯,辦個學生聚會。
指揮中心大堂里,原本被敲碎的玻璃穹頂,沒有再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