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怪物通體漆黑,體外長著猙獰又精緻的外骨骼,反而顯得有種異樣的的美感,祂的下擺處,一片骨手從陰影中伸出,恭敬地撐起對方的衣裙,仿佛是最謙卑的隨從,又好像只是祂裝飾的一部分。
在祂的身後,三隻完美夢幻的翅膀緩緩張開,在堆疊的羽毛下方是一隻只從中浮現的眼睛,祂有兩雙手臂,一雙手向前伸出,仿佛是在對什麼人做出邀請;另外一雙手則放在偏下的位置,雙手合十交疊,姿態隨意。
對方的臉上戴著一張面具,只露出一個精緻的下巴,他看上去恐怖猙獰,又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美感,無論從任何方向看著這副畫,舒莫都有一種錯覺,那就是畫上的人一直在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他。這來自深淵的客人正微微彎下龐大的身軀,對他做出邀請,舒莫的耳中仿佛再次響起了那股悅耳的聲音,如囈囈細語般讓人忍不住沉溺其中,捨不得離開。
在繪畫的過程中,舒莫感到自己的呼吸急促,連心跳都加快起來,他的手心出汗,軟得要握不住筆,單單是勾勒著對方的長髮就讓舒莫有種精神恍惚的感覺,他一心一意地沉溺其中,然而書本上卻還是時不時地出現大量奇異的字符,像不和諧的音符般打亂了他的畫面。
【聖者大人,恕我直言,您現在已經快沒有時間了,在您誕生的這些年來,您已經淨化了17865個『污穢』,然而這還遠遠不夠……】
不需要舒莫自己書寫,這本書上就會自行出現源源不斷的文字,簡直是全自動化打字機,如果所有人都有這麼一本會自己記錄的書,那麼他們的工作或許就會方便很多。
然而真理的代價卻並不會記錄下舒莫身邊正在發生的事,而是不斷地向他傾述一些「預言」或秘密,但舒莫卻屢屢無視了它,男人的視線在這行字上轉了一圈後,他的神色未變,接著手指輕輕勾動著,在紙張上畫出了夕的角,將那幾行字覆蓋。
自從握住了那支筆後,舒莫就感受到了整個世界的惡意,真理的代價就宛如一塊狗皮膏藥一般「啪」地一下朝著舒莫迎頭衝來,然後就那樣死死粘在了他的身上,無論用什麼方法都無法擺脫。
它宛如一個無論不在的幽靈,舒莫將這本書用印表機攪碎後毀屍滅跡,然後在打開電腦工作時卻突然發現屏幕上多出了一個文檔,並且那個文檔中在源源不斷自動擴容,把舒莫看得目瞪口呆。
幾次搏鬥後,舒莫終於無可奈何地發現一件事:他擺脫不了這個污染物,又或者說,就算他這次擺脫了,再過幾天,真理的代價就會猶如一塊被他遠遠拋開的迴旋鏢一般,在空中旋轉360°後回頭重新插到他的腦袋上。
但不知為何,舒莫並未向所長上報這件事,他看這本書看得煩,就乾脆拿起畫了起來,在畫了幾幅畫後,舒莫的心緒緩緩平靜下來,人的精神也顯得穩定了很多。
男人翻著自己的畫,除了這一頁的夕以外,畫上的人還有一頭藍發的所長,然而對方的面容卻仿佛被一層迷霧覆蓋一般,即使是漆黑的筆墨中也隱隱透出了一股五顏六色的污濁色彩,仿佛嘔爛的顏料,在其中包裹著世上所有的惡;再翻過一頁,貪婪的身影出現在了畫卷上,那雙乾淨澄澈的綠眸澄淨地宛如一汪碧水,但他臉上的笑容和表情卻透出了極強的侵略感,那股純粹的眼神和臉上的笑容揉捏成一種極其矛盾的崩壞感,像是下一秒就要在舒莫的筆下緩緩破裂開來,化為一團粘稠的液體。
不知道為什麼,舒莫在下筆的時候,總會下意識地覺得這三個人的表情有些神似,但那又仿佛是他的錯覺。但有一點他是確定的:貪婪看似謙卑,但他實際上和所長是同一個類型的人,同樣的霸道、扭曲,又極其偏執,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可以肆意妄為,只不過兩個人的表象似乎互為反面,舒莫不知道貪婪經歷了什麼才變成現在這副樣子,但在和所長的接觸下,他有點察覺到一件事:所長的性格,好像是天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