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丹溪心頭升起不好的預感,殷雲度驟然亮起的眼神令他感到熟悉。
那是愛意,絲毫不輸看向他時的愛意。
岑丹溪怔怔地想,殷雲度也曾像愛他那樣愛過別人嗎?
他的不安被印證了,殷雲度和那人一起逃走了。
那個曾經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萬事不愁的小公子,為了某個人,學會了怎麼照顧人,學會了怎麼做飯蒸糕點,學會了怎麼哄人怎麼低頭道歉。
黃花庭院,青燈夜雨。
雨聲嘀嗒,殷雲度就著燭光寫字,有人枕在他膝上睡得安穩。
像是再寫不下去了,殷雲度停了筆,撐著臉專心去看熟睡中的人。
他伸手撥弄著那人的頭髮,口中喃喃:「相依堪白首……」
像是想到了什麼值得慶慰一生的事,他神色愈發溫柔:「相依堪白首。」
第一次這樣清晰的感受到的情緒,居然是嫉妒。
岑丹溪呼出口氣,捂著心口強迫自己看下去。
場景再次轉換,這次殷雲度孤身一人。
冰冷一片的雪原,只剩紅白兩種顏色,紅的是血,白的是雪。
場景因為殷雲度過於激烈的情緒起伏而變得模糊,他拼命去捂眼前人的傷口,卻依舊無濟於事。
血越流越多,他眼前模糊,血……都是血,人怎麼會流這麼多血……
「爹!」殷雲度聲音顫抖,眼淚不受控制的落:「爹……別死……求你……不要……」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那麼無能,如果我能像大師兄一樣……」
「很好了,已經做的很好了。」殷桓抬手去擦他的眼淚,卻擦了他一臉血:「我不要你像任何人,不要你去學什麼禮法規矩,我知道那有多累,我斷不想你也落得這般窘境……你要自由……」
「傲慢也好,驕矜也好……不失了本心,就是極好。此心光明,亦復何言……」殷桓聲音漸漸弱下去:「父親知道你是好孩子,父親一直知道,全都知道……」
「當為秋霜,無為檻羊……你從來,沒有做錯什麼……」
殷桓清楚殷雲度的痛楚是什麼,他在恨自己年少時的輕狂傲慢,恨自己莽撞不聽父兄勸告,恨自己因為愚蠢的正直多走的彎路。
他如果不告訴殷雲度,你沒有錯,那等他死後,殷雲度怕是會痛苦悔恨一輩子。
明明他的孩子是這世間最赤忱良善的人,他不該被這樣折磨。
殷雲度渾渾噩噩護著殷桓屍骨不被魔物撕咬,自己卻滿身是傷鮮血淋漓。
驚霜劍碎在身側,漸漸被落雪覆蓋。殷雲度躺在雪地里,閉眼蜷起身子。
他甚至在想,好累啊,要不然就這樣吧,死在這裡也好,多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