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因如此,廊下家逐漸經營成了紫禁城內唯一有煙火氣的地方。後來太監們又另闢蹊徑,仿著外頭的做法,弄出了個買賣街,太監宮女扮商戶酒婦,售賣各色琳琅物件。譬如古玩、小吃、舊衣裳等,當然也不乏鬥雞逐犬的消遣,以此來招攬宮中的貴人主子們。說不定運氣好,萬歲爺還願意來逛逛,那可是大主顧,開張吃三年,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如約以前聽說過廊下家,但從來沒有親眼得見,今天路過這裡,恍如闖進了市井,實在讓人大開眼界。
針工局的板車沒有再往前,原地停了好一會兒,才等到內造處的掌事太監。只見他瀟灑地一打簾,從一間茶館裡鑽了出來。想是擾了他的雅興吧,不怎麼高興的樣子,一面剔著牙花兒,一面抱怨:“怎麼這麼晚才進來?眼看都要下鑰了。”
楊穩向他呵腰,“請高師父恕罪,實在沒法子,針工局緊趕慢趕,才趕出這批貨。宮裡催得急,不敢耽擱,所以加緊讓人裝了車,免得年三十匆忙。”
高太監這才沒話說,招呼了邊上的長隨,“領他們上內造處去。”話方說完,又瞥了如約一眼,“這位姑娘眼生得很,不是宮裡人?”
如約說是,“奴婢是針工局的,受掌司委派,隨楊典簿來送補子。”
高太監“哦”了聲,“難怪沒見過。”復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嘖嘖搖頭,“好好的,怎麼給派到針工局去了。要是在大內,上廊下家彈琵琶來,不知有多遠大的前程呢,可惜了兒啊。”
第4章
如約的心頓時蹦了下,她是想進宮的,如果能成真,豈非少走了許多彎路嗎。
可是不待她再多想,楊穩就接了高太監的口,笑道:“姑娘是針工局繡活兒做得最好的,這要是來了廊下家,張掌司非急死不可。”
高太監一聽,顯然很遺憾,“這還是針工局的頂樑柱呢,怪道押車也是你。算了,咱家就是隨口一說,別多心。”復又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可以去內造處了。
內造長隨在前面引路,如約仍是低著頭,跟在楊穩身邊。楊穩瞧了她一眼,知道她在想什麼,小聲道:“廊下家去不得,上那兒去,人就毀了。”
如約抬眼看他,他直視著前方,無情無緒道:“彈琵琶、彈箏、端茶送水、迎來送往,都不是好姑娘該乾的活兒。那地方的宮女,一大半是太監對食,早就給糟蹋得不成樣了。你進去,無非羊入虎口,還沒等出頭,恐怕已經窩囊死了。”
如約聽了他的話,興起的念頭才滅了,總是沒到最後的關頭,不敢打這樣的主意。宮裡的太監雖被淨了身,但他們扭曲的精神和不得舒張的欲望還在,比正經男人更可怕。就說死了的狗頭燈,就是這類太監的榜樣,小小內官監尚且如此,紫禁城裡更為龐雜的太監群體,又會是怎樣的呢。
只不過這是個留在大內的機會,平白放棄有點遺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