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轎悠悠地,盪回了瓊華島上。其實太后不在反倒舒心,不用見天看她拉長的臉子,嚇得大家連氣兒都不敢喘。
曲水宴就快開始了,眾人都在流杯渠周圍踏青遊玩,淑妃和閻貴嬪纏著皇帝說話,金娘娘從皇帝臉上窺出了不耐煩,懷帶著同情的意味,對身邊的人說:“萬歲爺不待見她們,瞧瞧,眉毛都耷拉下來了,她們倆看不出來。”
金娘娘這些年來,就是用這種心胸保持戰無不勝的。她覺得皇帝不願意應付她們,但願意和自己說說話,於是等她們都走了,自己上前款款褔了福身,“萬歲爺解了臣妾的禁足令,臣妾還沒當面謝恩呢。原說是來侍奉太后的,可惜太后不在,我又錯失了孝敬的機會。”
如約暗中嘆息,不知道這金娘娘為什麼總拿太后說事,難道除了太后,她就沒有別的和皇帝說了嗎?
提心弔膽,唯恐皇帝又和她置氣,回頭再落個面壁思過,她也不能總借著送食盒,往養心殿走動。
好在皇帝習慣了這繡花枕頭,調轉一雙流光溢彩的眼睛瞥了瞥她,“太后上萬法寶殿祈福去了,恪嬪有孝心,可以去那裡陪同。”
金娘娘挨了擠兌,聽說讓她去萬法寶殿,又不大情願,揉著帕子道:“我一個人去,合適麼?畢竟我這會兒不是貴妃了,非得要人去,也是淑妃過去才穩當。”
皇帝沒有興致搭理她,望向廊外接天的青草與碧波,“要去陪太后,不是你先提出來的嗎?”
金娘娘訕訕,她的本意是提醒皇帝,時候差不多了,該給她恢復位份了,結果人家裝傻充愣,置之不理。她有些著急,帶著嗔怪的聲口叫了聲萬歲爺,簡直叫得人雞皮疙瘩林立。
一股酸麻順著脊樑爬上後腦勺,得花點子力氣,才能壓制住哆嗦的衝動。如約覷了覷皇帝,皇帝見怪不怪,人半仰在躺椅里,頎長的腿交疊著,撐開了袍擺堆繡的襞積。金娘娘的撒嬌,他置若罔聞,一手支著下頜,神情澹寧目光悠遠,真就是出來賞景消閒的做派。
金娘娘一捧熱水潑在沙地里,灰心得厲害,鼓著腮幫子,怨懟地看著皇帝。
那廂淑妃端了時令的果子進來,見金娘娘那模樣,有意給她上了一回眼藥,“恪嬪怎麼了?像是不大高興似的,萬歲爺惹您生氣了?”
金娘娘挺了挺胸膛,倒驢不倒架子。她還記著淑妃在她手底下求活路,一口一個“好姐姐”的諂媚嘴臉,如今自己遇著一點小坎坷,她倒挺起腰杆子來了。
於是金娘娘扯了扯嘴角,“萬歲爺是主子,你說主子惹我不高興,是有意磕磣我嗎?淑妃娘娘,我沒哪兒得罪過你吧,還是瞧我降了位份,你要帶著頭地取笑我?”
淑妃被她直撅撅頂回來,尷尬不已,忙道:“我可沒那個意思……”
轉頭看皇帝,盼著他能做個和事佬,結果皇帝站起身,慢悠悠朝外面踱去了。